再说逃到半途的黑天魔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体内的血都凉了,耐难停留,不走何待。
既然东面和北面都不行,吓破了胆的老魔象一只没头苍蝇,跌跌撞撞朝西边踉跄逃去。这种情况再要逞英雄充壳子扮强梁到底,像楚霸王一样一根肠子通到底那就真是超级棒槌了!老魔心中阵阵惊怕脚下加快了速度,不想“嘭”地一声,撞了个头昏眼花四脚朝天。
做梦也不曾想到,竟是撞到了由数道指力交织的气网上面。
随之听到有如洪钟巨磬般的连连震吼:
“东君青龙俞!”
“西君白虎章!”
“南君朱雀彦!”
“北君玄武宣!”
黑白青红四张大脸,四个天神般的巨无霸立在面前。居高临下,象观赏杂耍小丑在表演,怪怪的目芒,嘲弄的神态,瞪视着眼前的黑天魔。
“四帝君”?
“神话,根本就是神话,这不可能!”
可是老妖怪想都没想,一溜烟折而向南,魂都吓飞了,感觉全是幻觉,精神意识渐趋崩溃。
跑着跑着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怎么,喊杀声没了,怎么这么静?老魔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校武场上狼烟袅袅,渐落渐歇,高天已见清朗,空明逐而澄净。
鏖战结束了,没有任何悬念,入侵匪类全部被歼。
这固在老魔预料之中,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前后仅只半个多时辰。想了想,兔死狐悲终是恨怨疼痛,不免悲从中来仰天大哭。
再无留恋了,一溜烟向南面丛林逸去——
“哈哈,云悠悠老疯子算得倒是真准,小妖怪,你很听话呀,来了么?”
蓦见一位唇红齿白面如月儿般的十二三岁少年,衣带飘飘,傲世凌俗,倒背着手儿迎面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你……你是谁家的小孩子,你,要干什么?”
老魔已成了惊弓之鸟,本能地退后着,手已攥紧了紫藤杖。他现在是见谁甚至见什么都怕了。也难怪,一个小孩子突然卡在自己的逃亡路上,不奇怪吗?东、西、北三面遭受堵截而且个个都是传闻中的不世武者、隐修,那再突然冒出个小孩子,这,事出反常必有妖!老魔的确吓破了胆。
“哦,是呀我是谁呢?等一下让我想想。”
少年低眉顺眼真就很努力地思索起来,一边还以如玉般的小手摸着后脑勺儿,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忽然,笑嘻嘻地看着黑天魔,拍手踏地作歌,唱了起来:
“玉郎哥哥二十三,如花似玉美少年。
何时一去家不返,闺中女儿泪涟涟……”
“咦,你……你不会是那小子吧,可是,怎么可能?”
一系列的不可能,老魔已经吓昏了,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睁圆了眼眨不得,张大了嘴合不拢,说什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猜测和眼前的事实。
少年不管老魔目瞪口呆的样子,继续唱了下去:
“泪涟涟呀何处是家园?
缺衣少食谁挂牵,
阿母慈父在谁边?
月儿悄悄升,
日脚儿慢慢延。
哥哥哥哥大也未?
小妹如今已娇憨……”
近甲子以前,洛阳城里面就悄悄地流行着上面这一曲长调俚歌,曲调极是苍凉凄惋,令人酸楚难抑。后来这曲儿传入到教坊乃至流浪艺人之口,愈传愈远,于是乎一时弄得几近天下人皆知。
故事说的是洛阳一带被称为万家生佛的首富王其善,共有子女二十三人。最末者男孩,取名王歌,小字玉郎,人称二十三郎。生时,红光绕室,体有异香。梢长光彩照人,聪颖灵异,只是寡言内执,不与他人通。十三岁,忽焉不见。王老员外寻人二十年,家财散尽,了无音信。此事至今,洛阳一带无人不晓,天下之人知之甚多。老魔自然也曾听说过传闻,今日不期然见到了这么多传说中的人物,而且这个二十三郎更是让人难以置信,呆了一呆,竟已忘记了身处险境,忍不住叫道:
“呃,王歌二十三郎,真的是你?”
至此,老魔整个一人已经晕了,说不得惊吓竟犯起了糊涂。
“如假绝对包换。”
“骗小狗,本领不信!”
“阁下可否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嘿嘿,人生自古谁无死?此时此刻能听听故事好像也很写意。不过你这小孩子可不要编谎哄我老人家!”
老魔豁出去了,反正都这个样子了。忽然间心境灵明一片超然,自己都感觉骄傲起来。
事儿太过玄奇老魔也是好奇心胜出一切,无意中能知晓谜底大有即便死也值的心气儿,哈哈,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其实以碧霄寒这等尊级魔怪,为人处世本就与众不同,至少豪霸之气非比俗常。而且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即便能够害死猫。何况又是这种能够毁人三观的怪事玄事?
二十三郎微笑颔首,道:“咱家为什么要骗你?”
老魔点头认可:“这个说得实在。”
“简单说吧。那日,当该是辰巳相交之际,学中小憩,趁家先生鹤滩不在意便偷潜出去玩耍,不知不觉便走出了郭外,一路为美景所陷便误入了深山。谁知道呢,也许冥冥中有东西在有意识地引导吧!山中游览十分惬意因之忘乎远近。偶遇一古洞,中其一案,案上放置着一部老旧帛书,此外无他。不自觉地拾书观览,上载许多怪异之事乃至怪异之人,更后面所记秘法符箓诸味杂陈,洋洋大观不一而足,持之能呼风唤雨神游苍渺。
“至于打磨内丹,修身炼气,吐纳化形无所不能。不知何故,一见此书便像多开了一个脑洞,灵智清明圣慧忽醒一般。于是忘了所以,就便洞中捧书穷诘研读,亦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总不见天黑,只是偶尔感到腹中饥渴而已。于是便思回转家中。但走出洞来忽然景物全异,就此迷了那归途。而这时已经凡念俱消,尘欲两两,天地万物都不在心中了,哪里还有个家在亲情在?就这样,歌哭于绿野,伴眠从豕鹿,食山果与野菽,无望无岁无尘垢之想,凡寒暑数易而内丹结,大道成。有天有地却在天地之外,外我内我而无一我,于是出得山中以了却尘缘,又十年另一十八日,遇黑天魔碧霄寒……”
“……哦?”
“怎么,你这小妖怪可是不信?”
“老子是你的爷爷!小小只,你的故事编得无聊极了。”
“呵呵,何以见得我所说是编?不过,有无只在一念间,信不信由你了。只是碧霄寒,你的劫数到了,咱家也无此必要诓哄你耍子。听说你也是洛阳人,你我有同乡之宜,向你打听一事你如能告知,或可免灾消难,本家度你一劫也未可知。”
哼了声:“这个故事倒还有些意思,说来听听!”
“可知我家中近况,愿听君一言以慰!”
呆了一呆,老魔忽然怒目圆睁,焦躁道:
“什么?你他娘的竟然连家中都没有回去过?你老爹和家人找你找得死去活来,偌大家财散尽以致穷愁潦倒。你这混蛋再加三级!狗屁倒灶神仙啊,烂!比我还烂一千倍!什么玩意儿!”
悻悻然语气中充满不屑,似乎忘记了眼前的情势和处境,忘记了自己是老几。
此时红叶山庄的人也已尽数集结而来,数丈外,将老魔团团围住。
然而听了老魔的话,却全场默然。
二十三郎沉思半晌。方叹道:
“此皆为前缘之果,数内之事。大道所存乃天地玄奥,岂是凡俗所能本悟耶!不过小妖怪你听好,你好象还有是非廉耻之分,一点良知或未泯灭。这样吧,你我确有一段善缘。从今而后你如能洗心革面,所余岁月随我洞中忏悟,炼化心魔得以证道,重登彼岸返惠众生,庶几乎可免于一死。”
“放屁放臭屁放大臭屁!”
老魔跳起脚来:“我这种魔头谁可救药,青灯古庙吃斋念佛?你算了吧,苦熬干修的烂神仙有什么好?没有快乐没有享受,长生不死就是无期徒刑!二十三郎,不要妄图说服我,如果真的是你,拿出你的神仙本事。今已至此,或许我黑天魔碧宵寒尚可拼你几合!”
老魔心下了了,知道庄中之人焉肯善罢,在数者终归难逃,索性装回英雄,说不定侥幸凭绝学尚可逃得一劫也未可知。神仙怎么了,谁见过神仙?能耐大就是神仙,说不定老子自己就是神仙!
这时,周围的山庄之人闻之,即刻群情激愤,哗然鼓噪:
“血债血偿,王神仙,此獠留之不得!”
“干掉他,这人渣!黑天魔本该碎尸万段!”
“对弄死他,狗东西决不可以好死!”
“王神仙,再怎么说咱们也不可能放过他的!”
一声叹息:
“老魔,你满手血腥冤孽缠身,果然是神仙也救不得了。正所谓‘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也!’”
“用不着你娃娃作态,放出你的手段来,让老夫见识见识!”
“你这么自信?”
“自信就是本钱。”
“你的绝域雪罡不到五成火候!”
“嘿嘿!你也知绝域雪罡?不过你也未必接得下!”
“啧啧,可贵的本钱!”忽然一招手,清晨的荷塘中,一片稚嫩小荷盈盈而起,飘飘荡荡于空中自行围折成钵盂状,被王歌二十三郎托于玉掌之中,轻轻一送,落在老魔面前,再用手一指,溪中水线一条,注入荷盂之中,刚好水满。微笑道:
“碧宵寒,咱俩打个赌,你如能将荷中之水冻结起来,我向全庄讨个人情,放你一马”
老魔几乎从梦梦中醒来,脱口而出:
“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