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破晓,霞光刺破云雾,整个天界一派祥和清明。
自新任天帝上位后,天界保持着数千年来的平衡,管辖范围也一向安稳无虞,尽管众仙皆认为这位天帝曾做过什么极端的事情,但他卓越的治理天赋证明,他确实是天帝的不二人选。
魇兽被清早的光亮仄醒,抬眼望向榻上,主人还在沉睡。
以往润玉都只浅睡两个时辰便起来诵读修炼,观书至辰时,用过膳后便去上朝。
可今日天都亮透,主人竟还在睡着,魇兽呦呦叫了两声,见他还未有反应,上前舔了舔。
抬眼之前刚想呵斥魇兽顽皮,不成想抬眼后已是天明卯时,他坐起身来,揉了揉鼻根,眼神飘向窗外。
“我做了个很好的梦。”他刮刮魇兽湿润的鼻子笑道。
昨夜,已是许久未睡过这么沉了。
太巳仙人在殿上唾沫横飞的总结着不久前天界大胜西海作乱异蛟的战报。
“幸而有天帝陛下亲自出马,否则以破军星君的战力,恐怕还降不得那走火入魔的西海异蛟。”
破军星君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听着太巳仙人每日例常的马屁,但同时也不甘示弱,更不想天帝忘了自己此战的功劳。
“太巳仙人说的极是,那西海异蛟私修禁术,暗着大规模繁衍族群,又得诛魔戟此等邪器的助长,若不是我赶的及时,恐怕诛魔戟就要刺进陛下的心室。”
“你若赶的再及时些,陛下又怎会被伤?”太巳仙人不依不饶,语气间皆是挑剔。
“你……”破军星君面上一窒,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话锋一转,“陛下的伤近日恢复的如何了?”
太巳仙人哪能错过这个关心的机会,“岐黄仙官日日去璇玑宫请脉,可望着陛下的脸色,仍未恢复元气,可是岐黄仙官医术减退了?”
众仙纷纷望向伤后不久便来上朝的润玉,以示关怀,尽管天帝平时行事稍显严苛,以致有个别想混水摸鱼的神仙,也不敢消极腐败,但好在办公严谨,从未有过什么疏漏,这天界的安稳也多亏他这兢兢业业的作风。
缘机仙子平日职责不涉战事,懒得听这些个仙人的你嘲我讽,从一开始她便注意到天帝今日的神思飘忽,没怎地听众仙的议论,盯着龙案上那盘果子难得的出神。
“陛下?”
“陛下?”
太巳仙人一连唤了两声。
“无妨。” 润玉仍未抬眼,只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关于昨夜,原本他只记得那个恍若回到幼年依偎在娘亲怀里的美梦。
没有割角拔鳞,没有弑母之仇。
一切都回到了他最无知的状态。
余光扫到案前的果盘,那饱满新鲜的青梨嗡地挑起了昨夜的其他记忆。
萦绕在梦里催人入胜的梨的清甜,和象牙白般的脖颈上那颗鲜艳红痣。
那温香软怀的真实感,令他一时有些错乱,许是他这几千年来只晓得忙于政事太久,一时做了个春梦罢了。
毕竟,他这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又有谁愿意接近。
从前做夜神时,他三餐作息与其他人颠倒,自己也不喜多与人交流,本就没有太多说得上话的朋友,后来做了天帝,大到上神,小到仙娥仙侍,都只见得他平日凉薄的心性。
指尖打转着那颗梨果儿,罢了,春梦本就该了无痕。
下了朝,本是该休养生息,好好恢复伤口,润玉却闭了关修炼起来。
上次大战,异蛟族阴招俱使,把那诛魔戟尖涂了上古毒兽钩蛇的尾钩毒液。
此毒唯有用宁神草的叶子可解,只是宁神草本就稀有,而数十万年前星宙常常战乱不断,早已被各路上神收为己用,恐怕世间再难觅宁神草踪迹。
岐黄仙官已将润玉体内大部分毒素清理干净,然,剩余进了肺腑,除宁神草外,根本无药可医。
润玉嘱咐岐黄仙官及身边仙侍切莫声张,若天帝中了无解之毒之事传了出去,必定会引来天界骚动。
眼下他只能靠着自身的灵力慢慢将余毒逼出。
闭关至黄昏,身体暂且缓解了些许,润玉轻咳着来到了案前。
他唇上未见一丝血色,如若再寻不到宁神草,他自己心里都没有太多底气能战胜这肺腑中的余毒。
案上是一本已圈注过的花名册,粉金墨写着天界几乎所有未订亲的女仙的名字。
从外貌家世看,润玉挑选了几位最能配的上斗姆元君幺子的女仙,皆是世代家族尽忠天界,无大错的闺秀大家,就是不知道那历劫归来的上神喜欢什么长相的女子,届时让他自己从这几位里挑选好了。
天色黯淡,宫中烛火未燃,润玉习惯了来临的悄无声息的黑暗,习惯了囚在天帝宝座的身份。
茶盏已凉透,嗒地一声放在案上,拎起果盘里一颗还带着墨绿树叶的青梨。
这滋味,与昨夜梦间所萦绕如出一辙,令他精神恍惚。
这真的只是个幻梦吗……好像躺在那样清甜的怀抱里,就能卸下一切的防备,自打成为天帝长子后便一直弩张着的心弦也敛声息语。
只不过,即便是真的,他也再付不出那份少年心气了。
幻梦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