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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仆生

方舟医院的某间病房正有一个生命在苏醒。

嘈杂的声音,僵硬的感觉,冰冷的触感。

在漫长的黑暗里,他早已失去了对光明的渴望,而忽然有一天,光明找到了他。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病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棂,他记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觉得胸口有一口闷气,堵堵的。

“医生求求你,让他再住一段时间,”一个黝黑男人的侧脸伴着声声卑微的哀求映入眼帘,男人如此熟悉。

当记忆之门被打开,翻涌在内心的波涛急需找到一个泄口,似不安,似挣扎,似痛苦,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他叫仆生,是眼前这个瘦削男人的儿子。记忆很凌乱,陌生的环境让他对周围产生了怀疑,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跟他有着某种至亲的联系,他看向仆安的视线渐渐被涌出的泪水模糊。眼前人的腰板比记忆中更加弯曲,形象更邋遢,上身那种土气的穿着,在只有单一色调的房间里极不融洽。他的形象,蹩脚得像一头瘦弱的老骡子。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这音乐出现的有点不合时宜,一时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过去,包括准备进来做护理工作的赵岚。

方舟医院虽然坐落在市中心,但人流来往的大都是病人和病人家属,很多人对医院怀有敬畏,也相信保持安静对病患疗养有积极效果。刚刚那是什么情况,歌声不是从院外传来的,而且病房隔音效果很好,不存在哪个隔壁病友突然起的兴致。

医院广播室已经关闭好些年了,赵岚不了解,但医生可记得,四年前他作为一名实习医生刚到方舟医院,也是那一年,世界范围爆发了严重的疫情危机。沙市是国内第一爆发点,作为重灾区的医生,那一年他见过太多生死离别,看过太多冷暖悲欢。特别是医院这个地方,在整个抗疫时期,一直坚守前线,以至于很多人都变得麻木不堪,后来院方便组织建立起广播社,每天传递人间真情,温暖治愈,成为当时化解苦闷的一道富有生机的光。

“广播室放的歌一直这么直击心灵。”医生一时感慨不已,紧接着他才看见杵在门口的赵岚。

“小岚,你有什么事吗?”

赵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三道望向自己的目光置若罔闻,她揉揉眼,想确认真实情况。

612号病房的植物人活了?

在她被安排来护理这个人起,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看着床上醒着的仆生,她感受到一种被喜悦包围的甜蜜。

不知为何,这也许就是生命的力量,像歌声这般能震撼人心的,唯有亲历生命奇迹可媲美。病人眼底流转的淡淡光彩让她想起了很多个加班不归的夜晚,以及当初选择护理工作的初衷。见证生命奇迹。

“小岚?”医生提高了声调,说时顺着赵岚的眼神往回望,愣了愣神,病人苏醒了?

配合医院康复常规检查后,仆生被送回612病房,目前身体还很僵硬,只能勉强活动四肢。检查结果很正常,身体机能正以一种活性律动恢复着。医院明显对康复病人更加关怀备至,也不催人走了,不过护理人员不会过来了,转由亲属照顾。

仆安一阵手忙脚乱安顿好儿子后,拉了把椅子坐下。

“阿生啊,”他一喊仆生,眼泪就好像要流下来,他不是一个善言语的人,他用颤巍的手给仆生理了理被子,嘴上小声地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爸,”想着仆安泪水纵横的模样,他顿感酸楚,“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八个月了,过两天是你生日,老天保佑,真让你醒过来了。”

仆生12月26日出生,那今天就是24号,天色不早,病房里开着灯。今晚是平安夜,仆生转头看向窗外,沙市冬暖夏凉,几乎不会下雪,但今天,外面点点雪花飘落,倒是应景。

“我怎么在这里?”

“你受伤了,”仆安面露迟疑,“你..还记得怎么受伤的吗?”

外面的雪下得大了,风吹得窗户一阵阵抖动。仆生努力地想, 却感觉记忆中有一段成了空白,怎么回想都是徒劳,“我记得李叔来我们家,你说过几天咱们就搬去广城…”

仆安听着瞪大眼睛看向仆安,内心早已波澜四起,儿子讲的竟然是十三年前的事情。

“爸?”

“啊……还有呢,你还记得什么?”

“我,”仆生突然表情痛苦,“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孩子,你先躺一会儿,爸一会儿再过来,躺好。”仆安心生不安,出了病房就往急诊科赶。

“刘医生,刘医生,快跟我来,我儿子好像不大对劲。”

医生看样子也知道出事了,一边安抚仆安一边跟着往612房间赶。

“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问他记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他好像只记得十三年前的事。”

很快他们来到病房,进门一看,赵岚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两个苹果。

看见医生和仆安进来后,赵岚有些尴尬,小脸微热,站起来叫了声医生。

“阿姨。”

赵岚感觉有些挂不住,她还是头一次被同龄人这么真诚地叫阿姨。她对眼前之人了解不深,来上班的路上也是突然兴起,顺手便买了两个苹果当慰问品,刚才仆生就叫过一次阿姨,她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她转头看向仆安和医生,为掩饰尴尬只得憨憨地笑笑。

医生颔首,他已经确定,仆生确实失忆了,这种灾后失忆症并不少见,病人机体或精神遭受重大打击后往往会失去其原本的完整性,这种后遗症目前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大多数只能依靠病人自己缓慢恢复。

医生把仆安叫出房间,思忖良久道:

“这孩子要恢复恐怕不容易,他目前的智力或许比他有的记忆还要低,”沉吟片刻,“不过一些深刻的观念被潜意识记录下来,虽然记忆缺失,但经验仍然会在各方面影响他。

“有办法吗?”仆安急道。

“平时多做思维练习,尽量保持乐观心态,如果能够唤醒潜意识说不定…”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觉得相比后者,自然恢复要更加稳妥。

“医生还有什么办法,您快说,我儿子不能这样子。”仆安整个人激动起来,像溺水者渴望抓住一根稻草。

医生欲言又止,看着仆安双眸流露而出的迫切和果决,“我认识一位催眠师,或许可能帮他唤醒记忆,但以目前的状态,他可能会承受不了。”

“我没多少时间了,他必须一个人面对生活,您帮帮我。”

医生明白仆安的意思,悠悠叹道,“联系方式到时我告诉你,你自行决断吧”

“谢谢,”仆安朝医生重重地点下头,紧攥的手慢慢松开。

凌晨的钟声响了三下,风停了,雪停了,寂静中仆生似有所感地睁开眼,他看不见仆安,他对这个房间充满陌生。

忽然,他看见天花板贴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像烂泥一样蠕动扩张。

“你已经死了。”

“加入我们。”

住院的钱有一部分是医院减免的,有一部分是医生出的,出院时仆安向医生讨了联系方式,嘴上念叨着一定要把钱还上,并再三感谢医院这八个多月的照顾。直到院门口他又让仆生等会儿,然后他便朝着医院大门连着扣了两拜。

“爸,你干什么?”

“阿生,”仆安眼中含泪:“以后你有能力了,要学会帮助别人。”

“要学会帮助别人。”这句话被仆生深深地记下,并影响着他今后生活的很多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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