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落了一地，看着远方屋檐上的一片白，他的心情似乎也静了下来。
“雪儿……”
屋内白衣男子喃喃自语。
……
那是贞观十三年，他六岁。
那日小雪，他上山采药。
下山之际听见微弱的哭啼，他听着寻了过去，却发现了草丛里小小的她。
“呀，这里怎的会有一个小孩？”
“诶，又是一个无人可要的孩子。”
“这天寒地冻的，我还是把你带回去吧！”
于是他就把她带了回去，可是师父他老人家却不允许。
“本来养你这一个就够吃力的了，还要养这么一个小家伙，不行不行。”师傅摆摆手，示意他把这个孩子放回去。
“说不定这孩子是不小心落在草丛里的，你家父母正着急找呢，你快给人家放回去。”
“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哪会有什么人来？
“怎么，师父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哦。”他知道师父在撒谎，可是他却无可奈何。
他带着这个孩子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刚要放下，却见这个孩子向他灿烂一笑。
他一下子就心软了，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他为了求师父留下她跪了一天一夜。
好在，师父倒也不是个十分心狠的人。
“恒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的心慈手软，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这是师父那天答允他时说的话。
“师父，徒儿不悔。”他信誓旦旦地说。
若是人连同情心和慈悲心都没有了，那又与禽兽有何区别？彼时的他这样想。
他给她取名叫雪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饥载渴。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雪霏倒是个安静的孩子，不吵不闹，似乎知道自己在这里不讨喜，这倒给慕恒减少了不少麻烦。
随着时间的增长，雪霏却是出落得越发美丽大方。她的性格也越来越像慕恒，大概是和慕恒成天待在一起的原因。
“恒哥哥，你快看这个兔子，好可爱啊~”
“恒哥哥，你快来，这个是不是石斛啊？”
“恒哥哥……”
慕恒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这个姑娘待在一起了，这难道就是书里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呸呸呸，在想什么呢？人家可是把你当成哥哥。”慕恒的心里划过失落。
“恒哥哥，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
是夜，雪霏拉着慕恒赏诗。
小小的诗经是下山时买的，那日她非缠着他买书，结果两人那日都没吃上午饭。
“恒哥哥，你以为这首诗怎么样？”
他低下头去看，原来是：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笑了，正抬起头，却见烛光下她一双眼流光溢彩，顾盼生辉。
他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好。”
“是吗？我也觉得好极了呢！”
……
又是一年小雪，门外的雪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只可惜，这一年，他不能陪她出去堆雪人了。
“雪儿，恒哥哥我……”话未完，他就咳嗽了起来。
“恒哥哥！”雪霏被他吓了一跳，“师父不是说了不许你下床吗？你怎的下来了？你不要命了？！”
慕恒的病是在年初发作的，这是一种遗传病症，师父说，是从他父母那得来的。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恨过，这世上至亲至爱之人抛弃了他，给予他生命的同时也给了他不治之症。
师父说，此症之凶险，恐……恐无药可医。
“雪儿，你说，我还看得到明年的春花开吗？”
“恒哥哥，一定的，一定会！”雪霏泣不成声，“雪儿一定会把恒哥哥治好！”
于是雪霏即日便启程出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去试试。
慕恒整整等了她两个月，终于到她回来。
她带回一个好消息，只不过，不是她找到解药了。
她带回来一个男人，自称是灵翼阁阁主。
她回来时他正病重，看着他惨白的脸她心疼地掉下了眼泪，却无意弄醒了沉睡的他。
“雪儿？你回来了？”他觉得十分欢喜，终于等到了她。
“恒哥哥……”
“别哭了，我这不还好好的吗？你看你，出去几个月，人都瘦了不少。”
“恒哥哥，”她突然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我要成亲了。”
“成……咳咳咳……”
“恒哥哥！”
“你说什么？成亲？”
“是。”她低下了头。
“同谁？”
“易清，灵翼阁阁主。”
“一个你才认识了两个月的男人？”
“是。”
“胡闹！”他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怎的可以和一个只相识了两个月的人成婚？你了解他，了解他的家世吗？”
“可易清他真的待我极好。再说我已十八了，在山下，早已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他一直在寻找她的眼睛，可是她却一直低着头，“罢了罢了，你若是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倒也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却……
她出嫁那天，他苦笑着喝下她端来的茶，从此，她就不再是他的了呢，或许，从来就不是……
“雪儿！”他忽而唤住她，
“一定要幸福！”
这句话又差点引得她落泪，“恒哥哥，会的！”
往后余生，你也要幸福啊！
“怎么？后悔了吗？你辛辛苦苦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师父看着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说道。
“……”
“恒儿，为师早就说过了。”
……
是夜，雪又下了一地，满天飞飞舞舞的雪花煞是好看。
她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床榻上，朱唇微起，却是清冷之音。
“易清，那九天鳯尾你可给了他？”
“雪霏，在你眼中我就那么不讲信用吗？说好了你嫁给我，我就把九天鳯尾交给他。既然你已嫁我，那么那药定然是到了他手上的了。”
“如此便是最好，易清，你最好不要骗我！”
“我怎的忍心欺骗我的夫人呢？”
他挑开了她的盖头。
……
窗外的雪又落了一地，他收到了易清差人送来的九天鳯尾。
悔吗？
那日他没有回答师父，
不悔，
可若是早知如此，他便不会让她嫁给他。
她定是知道他会这样做才没有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吧？
其实悔不悔，事后才说又有何用？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饥载渴。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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