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道黑影从不知明的地方闪身了出来,单膝跪在雪地中向王怜花行礼。
“之前周家的资料是你调查的?。王怜花垂下眼眸,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回公子的话,正是小人。”黑影心头一颤,身子伏得更下,额头几乎要落到雪里了。
“哼,连个资料都查不好,还能做什么?自己去领三十鞭子,没死就继续回来当值。”王怜花冷哼一声训斥道。
“是。”黑影毫不犹豫的应声了下来,也并没有为自己分辨的意思。
黑影自主退下之后,王怜花仍站在原地,他想着房间内的周三娘,心中还是有些懊恼。
他不出门就能知天下事,就是因为手中掌握着极为厉害的情报机构,他与母亲一直居住于河南洛阳,所以对于河南中的各个事情都分外注意,各个势力的异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今日之前,他从未将商都周家当一回事,收集周家的情报也只是习惯和照旧例罢了,从手下得知情报之后,王怜花并未怀疑什么。
却没想到在栾淑那里翻了车,栾淑根本不像资料中写的那样单纯无知,要不然他也不会乱了阵脚,这还只是手下的一个小的失误,若是遇上大的失误,那岂不是他连命都没有了,所以,不罚收集情报的人又罚谁呢?
想到栾淑,王怜花就想到了之前察觉到对方能免疫他摄心术时的震惊,因为太过震惊,他当时是想要立马下死手的,可是后来栾淑丝毫不挣扎的表现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让他想着,为什么对方不挣扎呢?心中有了疑惑,手上变松了松,心想,兴许可以暂时留下她一命,只不过留下她的性命之后,她的结局会是怎样,就要看她之后的表现了。
王怜花能够看得出来,栾淑是想要展示自己的价值,而他如其所愿,勉强去听了听,就是这么一听,王怜花就知道自己是捡到宝了。
如果真的如栾淑所说的那样,那柄袖箭只是她知道的最简单的暗器,那么这个少女的价值绝对珍贵异常,他实在是对这个少女太好奇了,她有师门却并不会武功,会诸多暗器的制作方法,又能够抵御摄心术,这样一个女子,他真想把她剖开,从里到外仔细的观察一番。
这样一个女子,这些暗器!他必须要把她掌握在手里才行,若是此人落到了他人手里,甚至是落到他的敌人的手里,那他绝对是要吃亏的,知道栾淑的本事后,王怜花他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栾淑竟然会想要借机与他合作,不知天高地厚,王怜花脑子里闪过这般念头,他对这个女子的兴趣减弱了一些,他看过周家的资料,自然明白栾淑如今面临的局面。
原本王怜花的想法是将栾淑收为下属,这样就可以庇护对方了,也因为他的庇护,栾淑献上自己暗器的制作方法也是应该的,但他没想到栾淑的心这么大,既然想着平起平坐的合作?
多么可笑的想法啊!王怜花已经打定了主意,想着若是对方回答的让他不满意的话,那他就用毒蛊控制她吧,他不相信,她能免疫摄心术,还能免疫毒蛊不成?
必竟毒蛊作用于肉体,一个人只要还有痛觉,那么总会在痛苦的折磨下屈服的。
王怜花几乎想要立马给对方下上一个痛苦的蛊毒,让她尝尝滋味,然后,处于黑暗中的他就看到了那张苍白小脸上的绝望与坚定,那样坚定的死志,是宁死不屈吗?
她知道什么是死亡吗?蝼蚁尚且偷生,她又怎么能这样决绝的做出死亡的决定呢?她是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吗?
他想不是的,她能那样冷静的与他周旋,这样的一个人会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所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
为什么呢?活着不好吗?
这样的决绝的情绪当中透露出来的疯狂,让王怜花感到熟悉又陌生,亲切且反感,这样的情绪她见识过很多次,那就是来自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每每提起他的父亲都是这样绝望又疯狂。
他爱他的母亲,同时他也恨他的母亲,因为他从小都被教育着要去复仇,去向一个男人复仇,那个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他母亲的丈夫,他的生身父亲。
多么可笑,又可悲!
他敬爱的母亲教他武功、医术、毒术、易容法和摄心术,教他琴棋书画,品酒泡茶,教他君子品性跟小人做派。
从小他学什么都学的很快,哪怕是再难的武功,到了他的手里会变的十分简单,原本在母亲手上十分简陋的情报机构,到了他的手里却焕发了新的光彩。
他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华服美姬唾手可得,他长得像俊美,玉面朱唇,身材高大修长,不仅十分懂女人心思,就连房中术也是十分精通。
母亲把他教育的这么成功,却是为了向他的父亲复仇,就是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却是要背负起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罪名。
他看到栾淑,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但二人终归是不同的,一个太过强大,强大得他反抗不了,一个太过弱小,弱小得他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死去。
那一刻,他几乎陷入了错乱当中,仿佛只要他的手掌这么轻轻一握,一直压在他头顶的那座大山就会被捏个粉碎,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绝望和疯狂就会消散。
这太令人心动了,王怜花几乎要按照心里的想法照做了!
但那也只是几乎而已,最终的最终,他还是冷静的下来,他虽然恨他的母亲,但他同样也爱他的母亲,他不愿意她死,即使是在绝望时有一点跟她相像的人也不行。
所以他列举了留下栾淑性命并与她合作的好处,又列举了杀死对方或是控制对方的好处,两者一比较,利益为大的他就立马放弃了后一个选择。
但不管他给自己找多少理由,但他心里清楚,他还不想她死,除了母亲的原因之外,栾淑本人也是一个有趣的人,这样一个有趣且有才的人,在他面前稍微放肆一些也没关系吧!还是活下来吧!
后来,栾淑披着衣服下床,王怜花这才发现,跟他对峙周旋了这么久的人,还只是个小姑娘而已,也正是因此,他心中起了几分罕见的愧疚之情。
那样漂亮的一个人,像是开在雪山冰川之巅的透明水晶花,又好像是清悠山谷中的含苞待放的绝世仙葩,多么漂亮的一张脸呀,王怜花心中赞叹,在看清楚了栾淑整个人之后,他便心生了几分喜欢之喜。
是试探,也是欺负对方年幼,王怜花语气颇为隐晦的调戏了对方,却没想到栾淑虽然年幼,但心智却颇为成熟,不仅听懂了他的话,还反将了他一军。
而后王怜花则被对方那玩恋爱游戏的话语给逗乐了,不管是玩还是恋爱游戏,这两个词都搔到了他心中的痒处,人间游戏,游戏人间,让他越看对方越喜欢,若不是怕被对方贴上恋童的标签,耽误以后的追求,指不定他还是要口花花几句。
也正是之前的那一番打闹,不仅活跃了气氛,还让王怜花对栾淑的印象好了许多,而后便是栾淑提出了她的要求,知道栾淑想要让他为她解毒和教授武功后,王怜花的心中竟然闪过了一抹担心。
为其把脉摸骨之后,即使是王怜花,也忍不住心生可惜,那样好的根骨竟然就被毁了,看到栾淑苍白的脸,王怜花不由的想着,若是他早一些遇到她就好了,那他,那他会怎么样呢?他会庇护她吗?不知道,就连王怜花自己都猜不透自己要是早一些遇到栾淑,他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在为对方可惜,但栾淑这不解风情的家伙竟然只想着习武,这让王怜花不由得有些气闷,却还是为她提供了两种方法,那当然不是最好的方法,但他们才刚刚合作,他也没有必要拿出最好的方案来。
只是没想到,他后来随口接了几句话,评论了一下周大郎周骥的习武之路,却让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之前他就对栾淑的师门十分好奇,但他同样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今天晚上的遭遇已经让栾淑够紧张的了,也正是因为她的紧张,所以他的问话与图谋一定会被她分析好几遍,所以就算王怜花再怎么好奇,面上也是掩藏得很好的,只是习惯性的在语言中挖一些坑罢了。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栾淑竟然真的踩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太过紧张所以适得其反,总之,在栾淑说出她那个师傅去为她寻找可以修习的武功心法之后,王怜花就意识到,栾淑的师门是假的,至少她的那个师傅是假的。
“春日缠”的确歹毒,它是一种十分温柔的慢性毒药,能无声无息的催毁一个人的身体,而且这种毒药当今天下只有少数几人才能认出它来,它的特点就在于无声无息且又不易被人察觉。
这种毒药直到毒发才会被人察觉,栾淑如今这副久咳不止的模样,就是毒发的征兆之一,花四姑也是因为栾淑已经毒发,这才勉强把出了栾淑是中了毒,但她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给栾淑一瓶解毒理气的丹药,好让栾淑好受一些。
王怜花知道这毒,还是因为这毒的药引需得干旱如沙漠的地方才能生长,因为他的父亲快活王的势力就在玉门关外的楼兰,那里长满了这种药引,因得此故,他才能一口道破这棘手的奇毒。
而具他所知,春日缠这种毒药,并没有毁坏他人习武根骨的作用,至少在此毒发作之前不会有毁坏的作用,而此毒一旦发作,别说习武根骨了,五脏六腑,甚至连性命都会受到影响。
栾淑的根骨的确极好,只是因为此毒近日发作,她的根骨才开始被毁坏,若是旁人,是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的,但王怜花医术精湛,又很通此药的药性,自然能将其分辨清楚的。
王怜花回想起之前栾淑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了,他挖坑说是春日缠早在几年前就将她习武根骨给毁坏了,栾淑竟然真的接了下来,还编了一套那样的理由,若不是他知道真相,恐怕会真的被她哄骗过去。
不过既然栾淑愿意说谎,那王怜花也乐得去配合,所以他装模作样了一番,好似暂时放弃询问栾淑师门的消息了一样。
王怜花没对栾淑的谎言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毕竟如今他瞧着对方哪儿哪儿都有趣,即使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他对她还是有一些容忍度的,等到哪一日他对她失去了兴趣,那……
他只是在想,栾淑说谎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都已经答应与她合作了,难不成是为了巩固合作,让他以为她身后还有靠山,不敢轻举妄动?
不,虽然他只与周三娘见了一面,但也知道对方不是这么单纯的人,如果他真的想要对栾淑动手,那他怎么可能会忌惮一个不知真假,不知在何方的靠山呢。
他猜测,栾淑这样做,那么就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她凭空多出一个师傅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解释她那些暗器的出处,正因为她解释不了,所以才得为自己安一个师傅。
为什么解释不了呢?是那些暗器的制作方法有什么问题呢?它们的来历有问题?难不成那些制作方法是偷来的?抢来的?又或者说是捡来的?
不,不对,王怜花仔细回忆栾淑之前的表情,她当时对他说,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出来,她会为他量身打造。
如果这句话不假的话,那么这就说明她已经将制作暗器的方法已经融会贯通了,想要融会贯通,凭她一个年幼的弱女子是不太可能的,肯定是有人教授她,毕竟只是按照图谱照本宣科的话,是没有底气说量身打造这句话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王怜花沉思着。
风过亦会留痕,他得好好查一查栾淑这十二年来的经历,只要有一丝破绽,他都能抽丝剥茧的将其找出来,除非栾淑天生就会那些,否则他一定会找出她是怎么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