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你们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绑架的?”
嘴里吐出伴随着恶意的言词,语调则是与其成反比的轻率。
“在外面,玩的时候,那个姐姐跑出来,然后就被带到这里来……”
翟浩口齿不清的给了我回答。还瞥了姐姐一眼。翟羽把脸别过,但是手却悄悄地盖在翟浩的左手上。我对这对姐弟的反应「唔——」地一声表现出认同了他们的说法,内心却是猛然起身,伸长右手食指大喊——我有异议。
在几乎可用杀伐这个字眼来形容的社会,居然能悠闲地在外面玩?真是相当令人怀疑的发言。根据新闻报导,他们是在下午失踪,可见他们两个当时的确是在家外。只不过,他们的监护人、双亲怎么会允许呢?从状况来看……唔——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也不想花太多精神在这上头,正当我如此想着——
“为什么会在这里?”
伴随着撞击导致的些许爆音和冷淡的说话声,木门被一口气拉开。回过头,跟在教室里给人的感觉一样,全身充满稳重、沉静的荷蔼单手拿着平底锅站在那儿。十五分钟前那个仿佛退化到幼儿阶段的人已经消失,她现在是符合真实年龄的十七岁少女。
带着一点诧异的表情准备进入房间,却在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我连忙扶住她的身体。她以带点沙哑的声音向我表达谢意,我装模作样地摆出绅士的样子回道:“举手之劳罢了”,并确认了平底锅的内容物。
“是炒面喔!”
是拿手料理,还是最喜欢的食物呢?荷蔼满面笑容地递出平底锅。里头飘散出来的炒面酱汁香气和房间里的臭味混杂在一起,促进了食欲的减退。
“找个什么东西铺一下……”
或许是没能理解我的语言,荷蔼直接把平底锅放在地板上。传来一阵烧焦的声音与木头被燃烧发出的焦臭味。现在的状态,称之为臭臭聚会或许比较恰当。
“我们去厨房吃吧!”
荷蔼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则委婉地拒绝:
“在这边吃吧!”
“为什么——因为这是为了让他们也一起吃而做的吧?”
荷蔼的双唇为了反驳而张开,不过却转为一个小小的深呼吸,然后以夹杂了大量不满的态度与声音说「知道了」,然后坐了下来。
从荷蔼手中接过筷子。以视线催促后,她递给两人一次性筷子。两人在接过筷子的时候眼睛眨了好几下,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对食欲相当忠实的兄妹两人以目光寻求我的许可,在得到我的许可后立即将筷子伸进平底锅中。
“还很烫,小心别烫到……”
两人已经连听人说话的闲暇都没有,几乎是要把整个脸都伸进平底锅里头似地,义无反顾地把炒面面条往上吸。一副即使里面被下了毒也毫不犹豫的气势,让我连下筷的地方都找不到。
“好吃!”
“嗯,好好吃!”
连翟羽都率直地表示称赞,连卷心菜菜心都咬得津津有味,送进贪求着食物的肠胃里头。通常看到这种情形,做饭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辛苦有了代价而高兴吧,但是荷蔼却不是普通人。她一副烦躁愤怒,看着炒面不断被两人吸入口中而咬牙切齿,抓着手腕上的皮肤。本来很担心荷蔼会在下一瞬间破口大骂,不过那样的事态却没有发生,因为荷蔼可不是那么乖的孩子。
荷蔼以缓慢的动作举起筷子,然后下一个动作在我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高高提起的筷子尖端,对准了翟羽的头往下戳去——
“笨蛋!”
骂了一句没有作用的话,连忙伸出右手去挡筷子。荷蔼的木质筷子毫不留情,刺过我的中指根部附近,穿过了皮肤。
“痛死了……好像手中抓住烧红的铁块……的感觉?”
“阿文?”
相对着斜斜刺下的筷子,荷蔼的头也斜斜的。翟羽兄妹两人则是继续咀嚼并看着我的手。这两个小孩神经还真不是普通粗啊,食欲也未免太强了。
手掌被筷子穿过。直到深红的血潮开始溢出,荷蔼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我去拿绷带什么的过来。”
随着轻松的语调起身。罪恶感零,台词也是轻飘飘。
“绷带就不用了,有创可贴什么的就行了……”
“不可以,万一有细菌什么的跑进去,会变成一泡一泡的喔!”
到底是什么状态的一泡一泡啊?是肉变成一泡一泡还是皮肤变成一泡一泡?这两种的恐怖程度可是完全不同。
“等一下再做阿文专用的饭,等一下喔!”
在用餐加上专用这个词,若是某个种族可能会很兴奋吧,不过我却没有一丝雀跃。先不提这个,我留住了想要走出房间的荷蔼。
“饭就不用了,还要多花一次工夫。”
“没有花工夫啊!”
若是如此也很令我困扰。
“今天就先这样吧,反正我待会,那个,就是……要吃小艾。”
说完之后,羞耻心达到临界点。事后非常后悔,不要说得这么白就好了。脸颊已经过热,孩子们射来的视线好痛,比伤口的痛更难忍受。追根究底,谁会接受这种类似变态的话啊!一想至此,我观察了一下荷蔼的脸庞,发现她一脸奇妙的表情,接着拉着我被刺上第六、第七根手指候补的右手,一路走出卧室直到起居室去。关起拉门,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唐突地冲着我一笑。
“真的吗?”
“您是在说哪件事呢?”
不知为何,回以绅士般的语调。
“真的吗,真的要吃小艾吗?是今天吗是晚上吗喔耶——!”
可以在前头加上「超」字的效果绝伦。双手高举地雀跃着。在少女脑袋里流动着的该不会是浓硫酸吧?
“我说啊,关于那件事还是改天吧……总之,先把创可贴拿来吧!”
把插着筷子的手掌伸出来给她看当作蒙混的藉口。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不过荷蔼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跑开。
目送她离开后回到卧室,在刚刚坐着的地方再次坐下,然后以左手捉住那根也不能老是插在那里的东西。
「喔喔,都刺到骨头附近了,好痛,痛痛痛。拔起来了,拔起来了。鸡皮疙瘩都跑出来了。」
一个人自说自话把筷子拔起来。几滴血珠随着浮出,然后在手掌上不停染出红色的细线。以舌头舔去以免弄脏了榻榻米,由于察觉一道视线,我转头看去。
翟浩和我视线相对,不过比起那个更令我吃惊的是,装着炒面的平底锅已是空空如也。
“那个……非常,谢谢你。”
“什么事?如果是指吃饭,炒面是那个大姊姊做的,要道谢就跟她说吧!”
他说着不是,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说道:
“谢谢你保护了翟羽。”
翟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郑重地向我鞠了个躬。
是变得亲近了吗?还是多少被当作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人了呢?真是值得玩味。
另一方,翟羽则当作没有看见,嚼着口中残余的炒面。
对那两人,我笑笑地说不用在意不用在意,玩笑话似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能够把这种事情用玩笑话来解决的,是因为我与荷蔼这样的关系。
到底该用怎么样的一般词汇来表示才对呢?真是的。
在那之后一等伤口的治疗结束,我就逃跑似地离开了荷蔼家。要摆脱泪眼盈眶的荷蔼真是令人心痛,但也还没有悠闲到能完全顺着荷蔼的意。虽然有一半是骗人的。
走出大厦,为白天与晚上的温差而吃惊。风吹在皮肤上,感到些许寒意。
“……不过,还真是有趣的一天啊!”
简直就像盐酸一般的时间。
看着被绷带夸张包扎的手掌。那是她爽朗地报告——“找不到创可贴”之后,不懂得顺序也不知道包扎方法,只有缠绕长度惊人的绷带。把那些全都拆掉,药水的臭味已渐渐染在皮肤上了。今天是臭味连发的大凶之日吗?
“绑架啊,没想到还会再次跟这种事扯上关系……”
而且这次的立场变成了共犯。可以随着岁月流逝改变的立场,还是青梅竹马变成敌人这种程度就够了。
再说到那对被绑来的姐弟。看着他们,与他们交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或者该说矛盾。事情发生得太理所当然,虽然感受到一丝差异,但却无法具体地将其点出。
“………啊!”
和这件事无关的另一件事,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忘记问了。
在原地回头,眺望大厦的全景。各个房间透露些微的光晕,就像剪影画一般,与周围的黑暗共存而耸立。
明天再问也可以。
反正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也没有心情特地跑回去问。而且现在如果再回去那个房间,大概就得顺势在那边住一晚了。要是这样,舅妈明天一定会举着擀面杖揍我。
所以还是明天记得的话再问问看吧!
为什么,要绑架那两个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