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真的长大了。难熬的磨合期慢慢过去,我的英文越来越好,开始有了新的朋友。
每次假期爸妈催我回家,我都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打工、参加社区活动、跟朋友去旅游……总之,就是我很忙。
哥哥打电话跟我说妈妈想我想得晚上睡不着觉,白天神经衰弱。我默默在心里叹气,觉得心酸,却不肯继续这个话题。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漠。可能是因为独立生活让我变得坚强,可能是还记得她和父亲曾对我和哥哥多么不关心,可能,只是因为怨恨她当初赶走了姆妈。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之前,哥哥告诉我他也准备来美国了,而爸妈不愿意继续这种儿女分离的局面,决定等哥哥来读书的时候卖掉家里的产业,一起移民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恍惚。那些他们为之奔忙了大半辈子的生意,终于舍得放手了吗?他们终于意识到家庭的重要了,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双儿女了吗?可是,我们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不是吗?
"寒假你回趟家吧,说不定这是你最后一次回这座城市了。再说,走之前你也应该和姆妈告个别吧?前几天我和妈妈在街上碰到以前那家家政公司的阿姨,问到了姆妈的消息。"哥哥说。
我揉了揉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沉默了半晌,我点点头:"好,我回来,你不要告诉他们。"
寒假第一天,我坐上了最早一班回国的飞机。三年未见的哥哥已经身材挺拔,在机场,我扑到他怀里,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拥抱。
据说,姆妈已经回了乡下。我们离开机场,搭乘火车,又换乘大巴,最后还坐了那种突突突的小三轮,才算到了她的村子。哥哥转述家政公司那位阿姨的话说,姆妈被我们家辞掉之后,因为年纪大,又背负着偷东西的名声,再也没有找到全职上班的家庭。于是,她在城里干了一段时间的零活之后,就回乡下了。
我听了很愧疚,可是除了愧疚,还能如何?这次匆匆回来,我不知道该给姆妈买些什么,却没忘从美国带回一箱高档苹果。想到姆妈咔嚓咔嚓吃苹果的声音,我就觉得温暖。
在几个热心的乡亲的指点下,我们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姆妈的家。那两扇陈旧的木门紧紧关着,我和哥哥敲了很久,里面才传来拐杖轻击地面的声音。姆妈开了门,六年不见,她很老很老了,脸上布满皱纹,拄着拐杖,腰弯了下去,眼神也变得很浑浊。
六年了,我甚至猜想她应该认不出我们了,可是她只是微微一愣,就咧开嘴:"青瑰,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