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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使人清醒,死亡使人解脱

言只由衷(君子相与美人面)

元佑终于醒了。

他坐起来,却是双眼迟疑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颂桐伸手想碰一下他的额头,却被元佑躲开。他的手停在空中,又茫然无措的收回。

“元佑?”

与以往不同,元佑用一种只在初见的有过的戒备眼神盯着颂桐,仿佛在确认他的身份。

他看见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如今又薄薄的渗出血来。颂桐从未这样无措过,元佑那样的眼神令他感到心慌,他想去碰触想去询问,最终都没能真的伸出手去,直到元佑仿若试探的唤了一句,“陛下?”

他小心翼翼的询问,像是在确认面前人的真假。颂桐发觉了他的不安,也不再妄动,只是答了一句,“我在这里。”

“啊。”元佑猛地闭了下眼睛,似乎很是头痛的样子,随后低声喃喃道:“每次都这么说,真当我傻。”

他抬起头,盯着面前这个颂桐,直接问道:“你怎么证明你就是陛下?”

“嗯?”

颂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立刻反应过来,元佑从前被梦魔附身过,总是会做噩梦,如今虽然梦魔已去,但仍旧留下些乱七八糟的的后遗症,梦里真真假假难辨,只怕是梦里他醒了许多次了,次次又多是梦,渐渐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他不知道面前的颂桐究竟是真是假,要破解这样的幻境,询问问题是最方便的做法。

倘若颂桐的回答令他觉得不是真的,那他可能就原地躺回去,闭着眼睛继续做梦去了。

颂桐分析清楚,于是答道:“你饿不饿,我叫琼羽熬了些粥,温着呢,一会儿给你端来。”

“诶……”这回答跟他的问题毫无关系啊,元佑回忆了一下,一般这个时候不都是要说一些他和陛下之间的事吗?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梦,故而那些幻境中的人什么都能答对。

那 这个……应该是真的。

元佑道:“我真的醒了?”

“嗯。”颂桐朝他招手,“过来我看看。”

元佑迟疑了一小会儿,还是乖乖的又挪回去,挨着颂桐坐着。颂桐伸手去探他的额温,没烧了。

他顺手捏了下元佑的脸,力道很轻,“你睡了快一天了。”

“!!这么久!”

“嗯,还以为你不想醒了呢……”

“那倒不会。”元佑抱着颂桐的手臂,又确认般的捏了捏,仰着脸望着颂桐,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做了好多好多噩梦。”

话不说完,就是等着颂桐去问,他揉了揉元佑的头发,问道:“梦到我了?”

“嗯。”元佑好似特别气愤,说话是脸都皱起来,“我梦见陛下骗我,把我关到一个笼子里,然后就有好多恶心的东西过来抓我,我打他们,你就把我手脚捆起来,封我的法力,然后……”

此言仿若一声重锤,颂桐不觉神色有些空茫,下意识抓住了元佑的手臂。原因无他,这个梦境,这些经历,全部都是他曾经历过的。

“然后怎么?”

被信任的人欺骗,被关起来,被欺辱,全部都是他……从前经历的的事。

元佑,元佑怎么会梦见这个?

“然后,等我长大了,你就把我从笼子里拉出来,活吃了。”

元佑望着颂桐,眼底的情绪不甚分明。他确实梦到过这个情景,可是就在他被提出来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回头去望,却发现笼子里被关着的是颂桐。那些恶心的魔物抓住他的手脚,眼里全是恶心的欲望。

后来他也变成了魔物中的一个,不受控的捏住了陛下的手指,被颂桐咬碎了半只手。

颂桐看着他的眼神凶狠而绝望,前所未有的恨意令元佑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果然如此,这个梦果然是真的。

虽然之后便是无休止的醒来与睡去,他却始终清楚分明的记得这个梦,此刻开口,本意就是试探。

陛下,原来曾经被这样对待过,那么屈辱,那么……绝望。

他望着颂桐,心疼的揪起来。他面前的颂桐却比什么时候都要……恐惧,这些过去实在是令人恶心了,附骨之疽一般甩不掉。他怕元佑知道这些不堪,元佑干干净净,是人间最纯净的花,他的手却是脏的,他放纵自己摘下了这花,如今显露出了这双沾着污泥的手。

怎么办……

这些情绪都被元佑看在眼里,他慢慢靠上了颂桐的胸口。他紧紧的靠着他,手掌按在颂桐的背上,放轻了声音道:“陛下,我做噩梦了。”

他的语气害怕且委屈,仿佛正等着颂桐抱住他。颂桐感觉到元佑在他后背上的小动作,心里忽然沉重起来。

果然是知道了。

他几乎是颤抖着环住元佑,喉间苦涩无声,头埋在元佑肩上,愈发抱的紧。

“不过陛下,我知道噩梦肯定会醒的。”元佑摸摸颂桐的背,笨拙的安慰他,“就算天黑了,也迟早会到黎明。”

难走的路,就等天明再走也不迟。

原来心知肚明,却默契的不开口,他们都略过这点苦涩,准备饮尽这段过往。至此之后,这将不再是伤人的刀剑,他不再因为污浊而畏惧,等到了天明。

“陛下,你抱的太紧了,我有点喘不过气……”

“……忍着。”

“啊……”

“小骗子。”

“陛下,我不想喝粥了。”

“哦。”

“我想吃望乡楼的鱼,特别辣的那种。”

“我叫琼羽去。”

“不要他去,我想要陛下给我买。”

“……”

“好不好呀?”

颂桐抬起头,望着元佑得意的笑颜,凑近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人类终究是温热的,更何况是元佑。

他道:“好。”

“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许跑。”

元佑笑眯眯的道:“跑什么,我等着吃鱼呢。”

颂桐屈指刮了他他的鼻子,“贪吃鬼。”

“哎呀,陛下快去嘛。”

元佑乖巧的坐着,目送着颂桐离开。

颂桐关了门,转身看着那间屋子,还是设了一个结界。

元佑支开他,无非是想做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或许是逃跑,或许是离开独自去边境。

或许,真是只是嘴馋。

颂桐留了这个结界,带着琼羽出了门。

而屋内的元佑在门关上之后,脸上的笑意便垂落下来,他望着那扇门,又提了提嘴角,仿佛是练习一般。

虎口处的纱布已经渗出了血,他方才压着才没被颂桐发现。

他撕开那层附着药的布,血涌出来,险些打湿了被褥和衣衫。

他将手伸出床沿外,任由血液滴落在地上。一滴一滴,仿佛计时的水声。

那样的疼痛反而令他心里安定下来,疼痛使人清醒,他甚至有些眷恋疼痛的感觉,只是他知道这样的感觉不好,故而一直告诉自己怕疼,骗别人更骗自己。

他不怕疼,他愿意疼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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