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灵界时间同人间一致，又是六百年过去，人间变了皇城，天界加了天规，雾灵界的颂桐长了个儿。

霜前仰头看着面前这一天比一天高的小崽子，心里欣慰不已，他拍拍颂桐的肩膀，心里夸赞道：真不错，又结实又高大。

颂桐被他这一眼不错的看着，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垂眼盯着霜前，这样仰视的角度使得颂桐一眼便能看见霜前微微扬起的唇角。

粉色的，看起很软。

颂桐喉间一滚，默默收回了视线。

而霜前还沉浸在“孩子长大了”的喜悦里，完全没发现颂桐的小动作。

这时司翊忽然过来，轻声唤霜前。霜前这才把视线从颂桐身上移开，转身听司翊说事。

这六百年间，天界终于招安了海中脾性最傲气的海族鲛人，虽然使了一些小手段，但好歹结局圆满。

原鲛人族世子被族人赶了出来，在海中备受排挤，无奈上了岸，情况却仍危险。霜前很不喜天君这般行为，也疼惜鲛人的经历，便去将那鲛人领了回来，自此归他雾灵名下。

只是这鲛人受了情伤，父亲沉睡，自己又被驱逐，打击太重，终日沉默，也不吃东西，令霜前很是苦恼。

司翊说，这鲛人方才寻死，被他救下，此刻锁着，请霜前过去看看。

霜前听见“寻死”二字立刻皱紧了眉，不等司翊说完就往鲛人住的地方去了。

颂桐目送他离开，随即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免有些失落。

司翊看他一眼，眼神中尽是不可明言的警告。

见到被司翊锁的动也动不了的鲛人，霜前又是气又是难受，他手指尖连同眉梢发尾都生出一层白霜，幽幽的冒着寒气。

他坐在南垂与身边，伸手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势，还不算特别严重。

“南垂与。”霜前冷冷的念出他的名字，一字一句道：“你可知你若死了，你父王有朝一日若醒来，知晓此事，他又该怎么办呢？”

南垂与双目无神，偏着头望着一边，不理会他。

霜前暗自叹息，如实道：“我已经让人去南海把你父亲的冰棺送到这里来，在雾灵泉水中温养，你不必担忧父亲会被新的鲛人王谋害。”

此言一出，南垂与才有了反应，他眼中终于亮起一点光亮来，几颗珍珠滚落在地上，他颤抖的问，“真的吗？”

他很轻很慢的说话，嗓音嘶哑，“真的吗？”

霜前点头，他将袖子卷在左手上，挡住那些冻人的寒霜，伸手替南垂与擦去眼泪。

“南垂与，一切都会好的。”

好不容易劝导好南垂与，霜前出门，正见颂桐站在门外等他。颂桐似是很担心南垂与的状况。

因为刚结过霜，霜前的手还冰凉，伸出的手还是收回来，只告诉他人已经哄好了。

“是吗？”

颂桐的眼中一暗，睫毛垂下一片阴影，他盯着霜前收回去的手，细白的指尖沾着还湿润的水光。

看他有些奇怪，颂桐只当他是担忧南垂与，毕竟说起南垂与的经历时他也十分气愤，于是霜前便又安抚了他几句，领着他离开了。

霜前边走还边安排事，一会儿骂那个神仙，一会儿说那个天君，一会儿又念叨着让司翊多劝导一下南垂与。

“对了。”说起司翊，他忽然想起来司翊有个劫数要渡，算起来就这百年间，他得好好跟司命商量商量。

“我最近得去天界呆一段时间，你帮我多看着南垂与，别让他做傻事。”

颂桐脚步一顿，“去天界？”

“嗯，司翊还有个劫数要渡，南垂与和他父亲的文事得跟天君说两声。”

颂桐看着他，只问，“大概多久？”

“不知道。”霜前看他这一脸舍不得的样子，心里还有点高兴，心想养了这么多年没白养，他语气轻快，安慰道：“我尽快回来。”

“嗯。”

没过多久，霜前果然上了天界，只留司翊和颂桐在雾灵看着南垂与。

司翊早发现他那点不干净的心思，顾着霜前并没戳穿，如今霜前离开，他的态度就更明显，从外到内的冷漠无视。弄得南垂与都看出来司翊不待见他，还迟疑着问他原来雾灵界就三个人也能内讧啊。

颂桐看他一眼，替他检查伤势，经过这些天的修养，他精神好了些，眼见着颂桐又探手过来，便又退开几步道：“行了，你跟司翊上仙一天来三回，回回都要看，麻烦。”

听他这么说，颂桐便收回了手，站着和南垂与相对无言。

南垂与好奇的问他，“你和司翊上仙关系不好啊？”

“还好。”颂桐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则是司翊自从发现他对霜前图谋不轨之后就开始单方面厌恶他，而他自己既怕司翊把事情捅出去，又盼着他捅出去。

对于霜前，那些温柔总叫他生出些不该有的幻想，他的希冀，他妄图有朝一日能与霜前坦明心意，能成为霜前身边最亲近的人。

终是奢望。

霜前太迟钝了，或者说颂桐是他养大的，他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过。如同今日，他仰望着颂桐，却满眼只有长辈的欣慰。

正因如此，司翊才只是这样不轻不重的警告他。

他知道霜前不会动心。

霜前离开几天了，南垂与终于出了屋门。因为司翊告诉他霜前种的花特别好看，加上今日阳光明媚，他心情好了些，就出来走走。

他父亲的冰棺昨日就到了，司翊按霜前吩咐将之安放于泠泉之下，安养生魂。

南垂与顺着石阶慢慢的走，偶尔会有几只灵鸟飞过，长长的尾羽拂过他的发梢，往花开的最好的地方去。

他刚走近，便看见了正在浇水的颂桐，一只通体如白玉一般的鸟落在他肩上，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脸。颂桐伸手点点小鸟的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一株红的娇艳的花。

不得不说，颂桐果真是当世最难得的美人，他身量高挑，一双桃花眼潋滟，眼波流转之间可窥见比繁花更美的景色，如今不知思虑为何，眉心轻轻皱着，显出衰弱之意，却不免更令人生出保护之心。

南垂与怔了片刻，随即喊了他的名字，颂桐回眸看他，眼中却无甚情绪，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又转回去了。

南垂与是尝过情滋味的，他只觉颂桐此番情态着实像极了像极了自己当年那样求而不得苦相思的模样。他走近了，难得调侃，“如此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上人不见了。”

颂桐闻言脚下一顿，回头看他一眼，嘴上却不留情，“你舍得出门了？”

“是啊。”南垂与道，“听司翊上仙说霜前上神种的花很好看。”

“……”颂桐忽然沉默，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他才回道：“那你慢慢看。”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