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本身是毫无意义的,或者说没有作为必然动机存在的推力,而一切试图为之赋予意义的行为都是一种偏执或是一厢情愿。偏执是容易破裂的,一旦破裂,人就会质问存在的意义。
整个人生是一场与人生自身的虚无性对抗的战争。”
“如果偏执真的如此脆弱不堪,为什么仍然有形形色色的众生甘心负着生命的重责,乐此不疲,沉浸其中?活着本身没有意义,亦没有必然的推力。那份偏执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而是世界强加于人的——责任,欲望,执念,爱情,原来如此愚蠢。
玩世不恭的年轻人因为做了父亲而不得不养家糊口,他的生命没有意义,一户人家的温饱同样没有意义,家人却成了他任劳任怨的意义;孤苦伶仃的老瞎子一晚晚拉着二弦琴,所谓命若琴弦,意义却成了他搅进清风明月的唱和。生命没有意义,世界没有意义,然而无意义与无意义相碰撞,却在其中诞生了所谓的意义,这一切何其荒谬——
要么逃避,要么被世界强加以偏执,一辈子生存在无意义的愚蠢当中,放弃思考,拼命地寻找一切能带来快乐的事情用以消遣,用以给自己不敢逃避的懦弱提供理由。”
世界,或者换言之,社会所加诸于人的,也许并非是偏执本身,而是对偏执以及偏执之意义的笃信。社会对一种普世价值观念的绝对宣扬,使得人们相信一种特定的生活状态是无可动摇的至善:名誉,财富,或者更高的社会地位和物质条件水平;对待亲人的责任,一些道德准则。
人本应拥有选择权,否则偏执便不再为偏执,然而对这些价值观念笃信的人不在少数:这些观念是不加思索与选择便睡手可得的信念,然而正因如此,任何轻微的思索和扰动,都会导致这脆弱信念的破灭,使人不得不发出”活着有何意义?”的质问。这是迈向真正偏执的第一步,许多人止步于此。
存在主义的思潮过后,人被赋予了自由,从自己的信仰到每一件琐事,人都得自己做出选择。这种选择的可能与此同时带来的是对世界的一切人造绝对意义的剔除(宗教,学说),留给人的是异于自身而存在的客观世界,其内在是一片虚无。人生是一场与虚无性对峙的战争,其间的清醒者弃绝了不加思索的解决途径,于是清醒者抛弃了最后一面尽管是行将腐朽的木盾,清醒者在这场战争中手无寸铁。
至于偏执,在我这里看来,是上述问题的解决途径之一。它应当是一种由自身选择发出的行动,并且不为普世价值所束缚。世界是无意义的,换言之世界是自由的,偏执也应当是无意义且自由的。促使个体做出选择的,应当是一种纯粹的笃定,而正因这笃定的无目的性和无意义性,我才采用“偏执“这个词来描述它。
我很喜欢这句话,人生是一场与虚无性对抗的战争,清醒者在这场战争中手无寸铁。
出于清醒的思考,确信在思考中真实存在的自己,然而除自身之外的一切都是并非存在,无从确认的无尽的虚无,并且终于也要将他拖入虚无的终点——人生与其自身的虚无性对抗的战争由此产生,如同微风掠过湖面,湖面便激起涟漪,毫无意义却自然而然地存在。
这战争的结局——或者将天生的唯物主义者们不假思索地投降也包含在内——无非是这么几种:
在思考之前便被灌输以普世的观念,并将其奉为至死不渝至高无上的信条。阻绝了来风自然再泛不起涟漪,徒留一潭死水静静发酵;
抑或在认清无意义与无目的的真相之后仍选择了接受,仅仅是为了选择而选择纯粹的笃定,为了不给这对抗困扰不休而走向“真正的偏执”。然而清醒的人如何允许自己沉溺在无意义无目的虚无当中?纵然自由的偏执是自我拯救的途径之一,实际上这种对于笃定的选择仍然是出于理智而非内心的真正决定,换言之,是自己并不承认而实在无奈之举。有什么不是无奈的呢?活着本身已经是最大的无奈。或多或少地接纳偏执,一面承认生命毫无意义,一面在无意义中用笃定自我麻痹。可悲的是清醒者止步于此,也只能止步于此,再无向上的出路;清醒着麻木的痛楚,经历着矛盾的内耗。
到最终,如果死亡可以是消散一切,解决问题的最终途径,采用一死了之这般最有效又最一劳永逸的做法来解决问题该算作勇敢面对了吧?面对也好逃避也罢,果然只在干涸的湖泊里永不存在波纹。
“其实也没有那么执着的消极啦,大人可爱的画,世界上可爱的猫猫,也有能相处得好的同伴……这些都让我体会到活着的生动感。”
“但是我感觉你的思考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地导向一致的结论。”
“怎么说呢……我确实是那样认为的,‘死亡可以是解决问题的最终途径,是勇敢的面对和最顶级的逃避’,至于原因,那就是无论究竟意不意义,活着总归有它美好的一些部分,仅仅因为得出绝望的结论就决定去死似乎有点不值得。生与死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也有可能是自己还没有那个勇气吧。”
“那么可以说那些美好对你而言还有一些吸引力,也许就是一种意义么?”
“确实有一定的意义,但同时又清楚这个意义本身是荒谬的。就是那句话,生命没有意义,世界没有意义,然而无意义与无意义相碰撞,却在其中诞生了所谓的意义。共同的错觉。”
“……我知道的,我其实都知道。
只要努力要求自己去做,那么再做不到的事情也可以做到,再虚假的谎言也会相最终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