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千里狼烟,赤血溅落凝成夜紫。
鼓声起,寒刃闪着无情银光挥斥在乱军之中。
长矛横,铁盾立,刺目的火箭越过城墙嚣张地刺入异国领域,仿佛对这片土地当前的归属极为不满,故而才在为城外势在必得的擎柏王军将要攻破城墙之举大肆助威。
皇羽国守军觉察四面受敌,无路可逃,如鸟兽散之状使城外的擎柏王军更加气势逼人。
擎柏王军将领颂池一身染血铁甲,腥气带着丝丝热意。
唯一与别的将士不同,他左手执剑,而右臂却如残柳残耷在披风里。
皇羽国军热血未寒,国君元毅却已缴械投降。
皇羽国军元毅身着的黄袍几处破裂,两个士兵将极力挣扎反抗的他压在污秽满布的地上。
元毅身后是未来的及逃跑的王室宗亲,除了最角落里那个身着白衣,唯衣角边缘有几处泥渍外,余下可观之处皆是似雪模样。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才经历过国破家亡的人。
他抬起头,露出面容,风光霁月少年郎,清朗目光流转在这混乱的局面上。
蓦然间,他对上了一双似水如练,眼波平静的眸子。佛若江春旧年,生机尽在无言。
世间是不是有人仅仅只凭一眼便可定余生。
初时纵然见色起意,那也只对你的容色垂涎;后来也不怕你岁月满面、眼角褶皱、银丝轻泻,饶是如此,你亦是我一眼定余生的存在。
我们慢慢老去,共踏时间洪流,用逝去的容颜,抒写长情的陪伴。
感受到眼眸主人的注视,他手攥紧了袖口,无措地举动落入那女子的眼里。
元毅面色在看到颂池时顿时狰狞,恨意在他眼里迸裂开来。
在他看来,尽管元毅不曾参加过当年的叛乱,但他身为颂中公的后嗣,体内留着那些乱臣贼子的血脉,自然也是不可饶恕的。
何况当初颂中公反叛的证据本就不足,若非他极力伙同颂中公的政敌制衡其余朝臣,那就不会有机会处理掉颂家这个心腹大患,位极人臣,功高盖主,在帝王眼里,本就是错。
颂中公死后,那些朝臣更是拼死维护中公后嗣——颂池。
那时他也没有余力再跟那些大臣纠缠,索性允了孟安王的意见,断其右臂发配了颂池。
元毅本就厌恶颂池,而今再见,却是以败国之君的身份,叫他怎能不怒!
也就顾不得自身的狼狈不堪,仰着头对着走来的颂池厉声呵道:“颂池,你这逆贼果然恩将仇报,当年若非我留你一命,你岂能活到今日——”
元毅骤然惨叫一声,雪溅落地,融进那一片污秽。
颂池猛地拔出刺穿元毅手掌的利剑,鲜红的雪随着又一声叫喊划过剑背。
“来人。”颂池道。
“在。”
“取下此人首级,悬于城门之上,叫众国看看,为君者效仿夏桀商纣的下场!”
三日后,擎柏王军整顿兵马,撤换原驻扎在皇羽国都的残兵,安顿流民。
城墙上仍旧悬挂着元毅的首级,至于身体,许是被扔到了皇羽亡兵处葬了。
擎柏都城,沐锦州。
安福清阁,水槛栖。
“主,您回来了。”
渺安欣喜地接过寻安递来的披风,天青色的锦缎上绣着精巧的梨枝。
许是无意,披风上点着几滴带着血腥味红点。
渺安懊恼着如何清洗。
“准备沐浴,吾有些累了。”
“是。”
寻安至三日前即到北迂,刚好看见颂池下令斩杀元毅。
后来助其战后整顿,见那里修整尚可便快马加鞭地往擎柏国赶。
“等等。”
寻安叫住了即将出门的渺安。
“主,臣在。”
“遣人去务台,月后有战利士官送去,到时吾亲自去择些下臣,去吩咐一声,再去衣司制些成年男子的着装。”
“可是按照士官规格?”
寻安略略思忖,答:“皆可。”
寻安想着等几日后擎柏国军班师回朝时,会带回沿途征战收入的战奴,战奴一般都是要参军的,但是这种刚刚俘获的战奴不会立即入伍。
虽说会在回师途中送出一些以做它城人力补充,但寻安打过招呼。皇羽宗亲应押送回擎柏都城,届时她便亲自去务台将那人带回。
寻安这一时冲动源于那日一面之缘,那双暗淡而熟悉的秋水眼眸,实叫她心上存了些偏袒。
只是除了眼眸,寻安不曾细看那男子的容貌,故而又有几分忧虑。
罢了,寻得到是缘分,寻不到,便算了。
寻安在心内轻叹,故人往矣,不可追矣。
是夜微凉,寻安缩在温水里,夜里思绪万千。
温和的水汽和着淡淡的花香覆落在寻安面颊,几日奔波的疲劳在此时放大,像空洞的屏障将她围裹。她放空自己,困意顿时如山倾水涌般袭来。
初见的少年在寻安梦里第一次出现,他的无措被他记在脑海里,在温和的目光下,少年渐渐舒展笑颜。
声色幽远,却是梦境。
轻声唤:“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