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阿繁是在苏州时,那时我们尚且年少。
她是林伯伯的小女儿,名为婉。
那之后多年,我们都鲜少见面,后来我才知道林伯伯是赤焰主帅,而她是赤焰主帅与晋阳长公主的掌上明珠。
初识的五年后,父亲外出游玩,我成为琅琊阁上下敬服的少阁主,而她也成为艳绝天下的和皖郡主,万千风华。身侧也有相配的少年郎,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我以为我可以放下了,将多年前的惊鸿一瞥藏进心底。
元佑二十四年,帝下旨灭林氏满门。父亲飞鸽来书,命我不惜一切搜救林氏。琅琊阁人赶到梅岭时大战已毕,整整找了三日才找到奄奄一息的赤焰少帅林殊,而远在金陵的她也已入狱。她的少年郎远在北海还做着凯旋迎新妇的美梦,不知这一切都被他的父皇亲手粉碎。
言侯与纪王先我们一步,换下毒酒将昏迷的她送到乱葬岗外,她方得被云姨救回琅琊阁。
我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容貌已毁、身中奇毒,父亲不知花了多少灵丹妙药才将她体内的乌金之毒控制。虽说那乌金毒并不纯粹,且被父亲解气不少,但她素未习武、身娇柔弱,毒素残留难以清尽。
我守了她十日,十日后她醒来,幽幽望向远方,低声喃喃,“景琰。”她嗓子被毒,虽已医好但不如旧日婉转。
她声音很小且有些嘶哑,但我仍听得清楚,她还在念着她的少年郎和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只是一次次轻抚着那道疤痕,望我为她贴上人皮面具,虽铅毒伤身但她不愿林殊知道她在悬镜司所受过的折辱。
这一生,我只见她哭过两次,一次就是林殊苏醒剔骨换脸,拆下纱布时她虽强作笑意最终还是忍不住在他怀里啜泣。
我为她换脸,不过中人之姿,不及她旧日风彩的千分之一,却足以令我失神。我多想自私地将她留在琅琊阁、留在我身边。
只是她深仇未了。
我教她习武,也吟诗诵月,为她拟名苏繁,送她前往金陵万里无期。
——
阿繁,佯降誉王、朝堂辩论、肃清六部、太子被废、谢玉身亡,我总想两年之后大仇得报你会否回琅琊阁。
不过,是我先到了金陵。
夏江回京,卫铮被捕,靖王一意要救下这个曾经的赤羽营副将。长苏雪日前往相劝被拒,加之不日前身子已有恙,就此病倒。
在苏府,我第一次见到了让你心心念念的靖王殿下。
我为长苏诊脉回房时,听人说靖王来了。
在长廊,我见你二人同行,因长苏落病你语气疏离但眼神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
是了,你们本就该是一对,帝后——相仪。
春猎誉王起兵谋反,靖王与霓凰郡主勤王,归京后誉王自尽,靖王册入东宫。帝寿宴群臣请令彻查赤焰旧案,我以为你们就此有了好的结局,只是你却回了琅琊阁。
你说,“蔺晨,我怕了。”
旧疾又发,你怕再分离。
两月后旧案沉冤得雪,梁帝病倒,太子监国,他不远万里送来一方锦盒,你站在窗边良久只是静静看着桌上的北海珍珠。
我知你忧虑,“去吧!”你看着我,神色茫茫,“我蔺晨以琅琊阁为誓,林婉此后,百岁无忧。”
我说的,是林婉。
元佑三十九年冬,帝崩,太子继位,册言侯义女苏繁为后,追封先和皖郡主为元后。
次年,后产长子,名启,两月后册为太子。
阿繁,你可知我为何为你拟名苏繁?
我们初识苏州,你回眸看我,嘴角仍带着浅浅笑意,一双眸子透彻纯粹,那一刻我只觉你身旁的万千繁花竟不及你一分。
你是他的小婉,却只是我一人的阿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