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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笔信

蛰龙

“吾儿见字如面...”刚读完第一句话,林屿就已经哭的读不下去。许宥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坐在一侧陪伴着他。

不知流了多久的眼泪,林屿勉强平缓了一些。他颤抖着手将信捧在面前,看娘在这世间,留给他的,最后的言语。

“屿儿,你并非娘亲生。娘一生命苦,因是家中的第四个女儿,所以从出生就未得爹娘疼爱。稍大一些,他们便将娘草草嫁出。娘嫁的并非良人,娘也从未尝到过夫君体贴。但是娘想着若能有一儿半女,也就知足了。岂料娘的夫君,是个短命的,娘嫁入府中没多久,他便在一次酒醉中掉入桥下,溺水而亡。婆母将娘大骂,说是娘克死了他儿,将娘赶出府中。娘没有办法,只得回娘家,但是娘的父母自小便不疼爱娘,他们也骂娘是扫把星,要娘自生自灭。娘一个妇道人家,走投无路,哭喊无门,于是一人走到乡下,准备寻一僻静之地,了结残生。娘本以为那天就算娘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日,不承想,娘遇见了吾儿。”

“都这么多年了,娘还是记得第一次见屿儿的样子。你小小的,裹在一团锦绣棉被中。你被抛弃在荒凉之处,本一直在呜呜咽咽的哭泣,结果被娘抱在怀中,眼睛里还含着泪就对娘笑。屿儿,娘就是那一刻,决定不去轻生了。既然在这里,老天让我们母子相遇,那就一定是咱们娘俩的缘分。屿儿,娘抚养你的这十几载,是娘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娘终于知道,有人依赖,有人惦念是什么滋味了。娘有了寄托,感觉日子充满了奔头,只是娘,实在是没有多大的本事...”

 

林屿的娘亲写到这里,大概是已经没了什么力气,也流了很多眼泪,信上的字迹越来越淡:

“娘这么多年,从未让屿儿过上什么好日子,跟着娘生活在这荒郊野岭,吃不饱穿不暖,别的孩子都还在爹娘怀里撒娇的时候,屿儿已经开始替娘承担养家的重任。娘知道你想读书,娘偷偷的跟过你,看到你一个小小的孩童趴在私塾门外,偷偷的听里面先生授课。你还拿着树枝在泥土地里练字。娘心里难受的紧,但是娘实在没有能力。娘身上没有任何值钱之物,除了当时娘捡到你时你身上带的长命锁。我看着那长命锁和你身上的包被都像是富贵人家的东西,娘便从来没敢扔弃,娘担心你的亲生父母当年只是情非得已才不得不丢弃你,或者你是被他们的仇家偷偷抱走扔掉,所以娘一直将这两样好好的收藏起来,以便日后你和亲生父母相认之时,做个凭证...”

“屿儿,娘断断续续的写这封信其实已经有一些时日了。你已经长大到可以自己在这世上好好活下去,而娘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再强撑下去也只是平白拖累吾儿...可是娘一直没下得了狠心,不是娘怕死,只是娘每次看到你,娘就想着,娘再多活几日吧,再看看你,好把你的样子好好记在心里...屿儿别怕,娘就是去了阴曹地府,也会求着阎王爷,保我的屿儿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娘愿意永世不渡奈何桥,永永远远的望着你...娘最后下了这个决定,是知道你受了伤却还要为娘去抓药。娘在那一刻,知道娘不能再活了。其实你最后走的时候,娘已经清醒了,只是娘不敢叫住你,娘怕听到你的一声‘娘’,又狠不下心...屿儿不必自责,是你让娘在这世上,又多活了这么些年,还感受到了天伦亲情,娘非常知足了。”

 

“我的儿,娘的心肝,娘走了,你切记自己一人,要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离开这里,你一个人,去哪里都可以活的下去,娘要睡了,不必过多的思念娘...”

 

“娘,娘...”林屿将信捂在胸口,像在感受着娘亲最后的体温。许宥安看着哭成泪人的林屿,心里不由得也一酸。他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林屿的背。林屿哭的更凶了,他泣不成声的说道:“我的娘,苦了一辈子,她为了我而选择生,又为了我,选择了死...她怎么会是我的拖累呢,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点温暖,最后的一点点寄托啊...我什么都没有,我也可以什么都没有,我只要娘活着,我只要她活着呀...”

 

“我知道,我知道...”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的许宥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能一直温柔的抚着林屿的背安抚他。这是许宥安第一次感受到言语的无力,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世间的离别苦。他虽也无父无母,但是他那是从未得到过,所以也谈不到失去的苦。而林屿,对于他来说,这是几乎生生将他心脏挖出般的苦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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