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伟大的卫国战争期间（1941—1945），有数百万苏联儿童死亡：他们中有俄罗斯人，白俄罗斯人，乌克兰人，犹太人，鞑靼人，拉脱维亚人，茨冈人，哥萨克人，乌兹别克人，亚美尼亚人，塔吉克人……
-摘自《各民族友谊》杂志，1985年第五期。
“全世界的幸福都抵不上一个无辜孩子面颊上的一滴泪水。”
“假如你自己建立一座人类命运的大厦，目的是最后使人们幸福，最终给他们和平安宁，但是，为此必须和不可避免地要残害一个哪怕是小小的生灵，比如那个用拳头捶打自己前胸的孩子，在他那没有获得报偿的眼泪之上建立这座大厦，那么你是否同意在这些条件下成为建筑师？”俄国文学三巨头之一的托斯妥耶夫斯基曾这样发问道，“你是否允许这样的思想，就是你为他们建立大厦的那些人，自己同意在一个被残害的小孩没有获得报偿的血的基础上，接受自己的幸福，在接受了这个幸福后，他们将成为永远幸福的人？”
他自己是这样回答的：“这一滴泪水不能宣告任何进步，任何一场革命，甚至于一次战争的无罪。他们永远都比不上一滴泪。”
这一滴泪……
在白俄罗斯作家S.A.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著作《最后的见证者：101位在战争中失去童年的孩子》一书中，他在第一张纸上写的不是标题，而是一个词语，加一个单词。
大方sight。
“在墓地我和妈妈一直坐到了深夜。周围没有一个人说出“战争”这个词，我听见的是另外一个词-挑衅。大家都在重复这个词，人们都是这样交谈的：什么我们的军队马上就要还击了，什么斯大林已经下达命令了，大家对此都深信不疑。”
“人们转动着无线电收音机，期待着听到斯大林的讲话。人们需要听到他的声音，但是斯大林没有讲话。”
“但是，整个晚上明斯克郊区工厂的汽笛声都低沉的响个不停……”
“第一批死者……”
“街道上停止了射击，突然变得死寂，好几天都一片寂静。后来，突然有了动静……有人在走动，比方说，一个雪白的人，从皮鞋到头发，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另一个人在奔跑……从他的衣袋里掉下些罐头，他的怀里也抱着一堆罐头，还有糖果……几盒香烟……有人端着一帽子的白砂糖……有人抱着一饭锅的白砂糖……真实无法描述！一个人拖着一卷布料，另一个人全身长满了蓝色应花布，还有一身红色的……非常可笑，但是没有一个人笑。这是产品仓库被轰炸了，一家大商店就离我们家不远……人们都跑去了，疯抢那些剩下来的东西。在糖厂，有几个人淹死在了盛满糖浆的大桶的。太可怕了！整座城市都在嗑瓜子，人们不知在哪里找到的一个存放瓜子的仓库。一个女人从我身前跑过，冲向商店……她手里什么也没拿：没有口袋，也没有网兜-她脱下了自己的衬裙，紧身裤，用它们满满的装了荞麦米，拖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一言不发，没有人交谈……”
““什么都别拿。”妈妈要求我。”
“她想和他们斗争，从战争最初的日子就想。”
“我们决定寻找地下工作者，我们毫不怀疑，他们肯定存在。我们连一分钟都没有怀疑过。”
“你在抽烟，抽得还是敌人的烟。这是背叛祖国。”
“这是我抽的第一只烟，也是最后一支。”
“过了一年，我们的奶奶去世了。我已经学会了祈祷，我祈祷，请求她的灵魂快些回来。”
“可她没有回来。”
“整条街道都被烧毁了。烧死的许多老爷爷和老奶奶，还有许多孩子，因为他们没有和大家一起逃跑，他们以为-别人不会碰他们的。大火里任何人都活不了。你正走着-地上躺着一具发黑的尸体，这说明，烧死的是一位老人；等你远远的看见一个小小的，粉红色的东西，这说明，那失去的是一个孩子。他们全身粉红的躺在木炭上面……”
“妈妈摘下了自己的头巾，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第一批法西斯敌人，甚至不是看见了，而是听见了-他们所有人都穿着钉着铁掌的皮靴，发出喀喀的巨响，咚咚地踏过我们的小桥。我甚至觉得，当他们经过时，就连大地都会疼痛。”
“我们都典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臂如我，能喝下一小桶汤，因为塘里什么东西也没有。给我盛多少，我就能喝下多少。是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围绕着保育院……没有一颗树发芽长叶，因为我们吃光了所有的嫩芽，甚至剥光了嫩树皮。我们吃野菜，所有野菜都吃了个遍。保育院发给我们每人一件短呢子大衣，在大衣上缝了口袋，我们用来装野菜，我们穿着它，嘴里嚼着野菜。”
“说到我女朋友的爸爸，他从战场上回来，过了几天就死了，是由于心脏病死的。我无法明白：他怎么可以在战争结束后死去呢，当大家都沉浸在幸福的时刻？”
“他们放火烧毁了我们的村庄，轮番轰炸了村里的墓地。人们都跑到那里去了：那些死者都躺在上面……他们躺着，就如同又被打死了一次……我们的爷爷躺在那里，不久前他刚刚死去。人们又把他埋葬了一次……”
“牢房里，有一位老人躺在我的身边，他把我叫醒了：“不要喊叫，孩子”“我喊叫什么了？”“你求我，让我开枪打死你……””
“许多年过去了……现在我想问：上帝是不是看到了这些？他是怎么想的……”
（以上均摘自《最后的见证者》）
……
太多，太多了……
我们这一辈人是不会理解他们的痛苦的，也不可能能理解。列宁格勒保卫战，斯大林格勒战役，莫斯科保卫战，卫国战争……以至于这一段长达十多年的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所有受到牵连的国家的一切战事。他们的人民每天都在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然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亡。
为了国家的主权，生命……一切，有多少人前仆后继，在明知必死的道路上无畏前行？
我们再也不能感受到那个时代了，那一块儿软塌塌的面包，还不停地滴着水，从一百二十五克到一百四十来克……荨麻，酸馍（和荨麻一样都是一种野菜），松针叶，白花花的嫩树皮粥，路边的野花野草，甚至是曾经养过的狗，猫，以及人类。
我害怕，害怕阿道夫不过是一个将人性彻底展露出来的普通人，或者说，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德意志元首。
这个世界的苍白是难以令人想象的。
这是我们的，一九四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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