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璎疑惑地看着秋蓉，良久郑重其事地回话：“外祖父私塾里的小郎君多了去，我哪里记得住。想必是相貌平平，平到和灶台上那根擀面杖一样。”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莫不笑了出声，原来这小丫头喜欢英俊潇洒的小郎君。秋蓉开始为那可怜的李知己辩驳几句。
秋蓉轻咳了一声，忍住笑说：“四妹妹，李家公子的相貌虽不及你两位姐夫，但也是清秀模样，举手投足间无不是温润谦虚，品性又正直忠厚。可谓是良人。”
“蓉哥哥，我劝慰的人……”秋璎脑中闪过昔日少年的身影，忍下心中的失落开口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人家夸四妹妹昔日宽慰是善解人意。西街商铺前为李小姐解难是侠肝义胆。”秋蓉看着秋璎那一副记不清事的表情，又接着说，“一月前，你还帮了李家夫人送老太太去就医呢。现在李家上下都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要不是李兄与我喝茶，大家伙儿都没机会知晓四妹妹做了这么些好人好事呐。”
几位长辈一听，连连点头，觉得这缘分真是不错。
“我…我是…蓉哥哥，别笑话了。”秋璎感觉一下子被戴了好几顶高帽，有些喘不上气，“我…表示谢意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选择定亲呢？”
“此言差矣。李兄说四妹妹八年前的一番话有如醍醐灌顶，多年来萦绕心头。秋府被抄，书院求学，山高路远，未能及时到教坊司解救佳人。待筹谋许久，求得银两，秋家已被赦免。”秋蓉于亲于友都尽着力劝说秋璎。
“我浑身都是毛病，娇纵无理惯了，又下不了厨房，清流之人不会喜欢的。再说了，我那时才七八岁，对诗书能有什么见解。那见解是哥…”秋璎差点说漏嘴，假装咳嗽了几声才接着说，“是有人说给我听的。不是我自己的想法。那照他的意思，他该喜欢的该是与我说这番见解的人。”
“还真别提，人家就喜欢你这骨子里的娇蛮，还有那良善本心。”秋蓉给长辈们斟了茶，接着说，“再者李家有仆人，不用你烧饭。人家是想把你捧在手心里呢。”
“丫头，我们长辈呢也打听过，这小郎君确实是谦逊有礼。连你哥哥都这么说，你该去瞧瞧才对。”秋老大捋着胡子说。其他人也附和着秋老大的话。
秋璎脑袋胀了起来，想了个合适的说辞，才敢开口：“伯伯婶婶，阿爹阿娘，蓉哥哥，我身子不好，又要入冬了，还得多养养。”
“你这身子骨十岁就养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是入秋会咳一两天。”秋老四苦笑不得地把闺女蹩脚的说辞搪塞回去。
秋璎拧着袖子，抿着嘴唇，又低着头，一言不发，脑中开始想着些其他拒绝的由头。又想到哥哥一直不来，究竟是找不见自己还是把自己忘了呢？这一两年借着管衣铺子，西街的那颗桂花树都去了好几趟了，一次也没有人喊自己贝贝。忽然间，委屈之意涌上心间，眼眶竟有些红了。
“我…就当我肤浅吧。”秋璎眨了眨眼，忍回泪水，抬起头对着众人说，“我喜欢英俊的，最好是丰神俊逸，还能过目不忘的。”
“你这丫头，相貌再好能当饭吃吗？”秋四娘轻轻拍了拍秋璎的胳膊，“你看你爹爹和丰神俊逸哪里挂的上钩。”
“是啊，在座的长辈都不敢说自己年轻时丰神俊逸。家里恐怕只有你故去的二伯称得上这四个字了。”秋老三无奈地摆着手说。
“权当爹爹娘亲逼你，三日之后，非去不可。相貌自会衰退，唯有才情品性不会。不要为了这俗物错失一段好姻缘。”秋老四直接发话了，语气十分强硬。
秋璎起身对长辈们行了礼，看了眼发怒的爹爹，红着眼眶提起裙子，扭头跑进去后院了。
“你凶孩子干嘛！好好说话不行吗？”秋四娘打了一下秋老四的肩，还瞪了一眼，“都要把姑娘逼哭了。孩子虽娇纵，但从不逆着我们的意，回头劝她几句就想通了。这年纪喜欢长得俊俏的小郎君又不是什么过错。”
“四妹妹这样抗拒，是不是心里有人了？”秋蓉提了一嘴。
“这璎儿养在深闺，心里能有什么人？教坊司那处地儿见的竟是些无赖耍滑之人，哪能看得上。”秋四娘叹了口气说，“怕是太恋家了，舍不得出去。又觉得自己不够贤淑，怕嫁人了受委屈。”
秋璎用手抹着泪，走回后院的亭子，小田和暖阳跟在后头。秋璎回到亭子内，坐到秋玫边上，连连叹气，苦大仇深到秋玫想伸手抚平拧成川字的眉头。
“大姐姐，账本给我吧。我要要算账本缓缓。”秋璎嘟着嘴说。
“四妹妹，你”秋玫边说着边把账本推给秋璎，“就去了一会儿前厅，怎么就哭了呢？是因为婚事吗？”
“大姐姐，你怎么知道？”秋璎翻过了秋玫算好的一页问。
“午膳前凑巧听到我爹娘的谈话。我觉得是门好亲事。”秋玫喝了口茶说。
一阵凉风吹来，秋璎咳嗽了好几声，握紧了手里的笔，对着秋玫说：“起风了。大姐姐，我先回房算账本了。小田，你跟上来，今日还没教你识字。暖阳，你陪着大姐姐看上个月的账本。”小田跟在秋璎后头进屋了。
听完了暖阳的话，秋玫望着秋璎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甚是不解。她知道秋璎从来不是最看重相貌的，是心里有人了吗？可她分明不记得秋璎有和什么男子接触过。
“姐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小田不解地问，“那李家小郎君听着挺好的。”
“小孩子家家，别多嘴，快写字。害得我忘了算到哪里了。”秋璎把算盘上的珠子拨了回去。
“姐姐，这里。”小田用手指着账本的第一行，真诚地对秋璎说，“你就没有开始算，一直乱拨珠子。”
秋璎叹了口气，合上账本，拿出宣纸，抄书静心。抄了二十来页《诗经》，秋璎平心静气地翻开账本，从头算过去。
小田偷偷瞄着今日有些悲怨的姐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姐姐半年前可是在拍花子手下救了孤苦无依的自己，她至今都还记得姐姐抱着自己安慰自己的模样呢。小田从来没见过姐姐有一天是不开心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姐姐，我写完了。”小田把字拿给秋璎。秋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伸手接过，扫视了一番。
“今天写得最好了。现在还有些时间，你去找暖阳玩吧。我先算账了。”
“知道了。”小田飞快地溜了出去，捏着前几日发的月钱，去西街给姐姐买桂花糕。吃了桂花糕，姐姐应该就能开心了吧。
秋璎刚拨了几下算盘，秋四娘就端着碟茯苓糕进来了。
“贝贝，还怪爹爹呢？”秋四娘轻声说，“茯苓糕是爹爹买给你赔罪的，你不是最爱吃了。”
秋璎合上账本，放到一旁，接过摆放齐整的茯苓糕，拉着秋四娘的手，苦笑着说：“阿娘，我没有怪爹爹。让爹爹担心了，是我的错。”
“贝贝，听阿娘一句劝，品性可靠比相貌俊俏吃香。当初阿娘就是吃了你爹的亏，否则那能日日吵夜夜吵呢？幸亏你爹爹现在回头了。”秋四娘拍着秋璎的手说。
“阿娘，我是……是有些难受。是我高攀了。我害怕。”秋璎胡乱说着，泪水啪嗒啪嗒地掉，想着能不能让自己娘亲出面拒绝，“那府上长辈太多了，你知道的，我哪里有那么多才情呢？”
“嫁妆会给你备得厚厚的，你不用担心抬不起头。”秋四娘拍着秋璎的背，十分心疼地说，“再说了，去看看没什么损失。万一有意外之喜呢？”
秋璎已经知道推脱不掉了，三日后必定要去赴约，伸手拿起一块茯苓糕往嘴里塞，泪中带笑，咽了两口，轻声说：“阿娘，我知道了。帮我谢谢爹爹，我正好嘴馋呢。”
“贝贝，真懂事，想通了就好。”秋四娘笑着给秋璎擦掉了脸上的泪，“别哭了，眼肿了可不好看了。”
秋四娘走了之后，秋璎还在吃茯苓糕，入口即化，却尝不出半分香甜，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桌上。谎言说久了，就成真了吧。
茯苓糕真的是被秋璎直接吞下的，一块又一块，直到呛住了嗓子才停下，不过碟子已经空了。过了这么久，原来自己还是不能忍受茯苓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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