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们的气温逐渐升高,而身后却在密谋一场人命笑话。
“跳啊,怎么不跳,就是拍段子。”
“要跳快点跳啊,我还要去买菜呢!”
“快点的吧,别作秀了。”
“等你一个多小时了,还不跳,装给谁看啊!”
喧闹的争吵声不断钻入耳畔,李云暮额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想起了什么,疼的他一直紧压着额角。
张已辉侧头望了一眼,轻轻拍了一下,瞟着远处假装不在意的说“还有几步就到门口了,你先忍忍,这回怎么也得把你绑过去开点药。”
李云暮单挑着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迎面撞见四五个消防员,急匆匆地往身后跑去,李云暮内心暗跳一声不好,紧急拍着张已辉示意他停下来。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张已辉立刻把人放到座椅上,望着那双纯净的眼眸,他还想多说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可回想起刚才长达一路的沉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撒腿追上。
李云暮深知自己身体不好,前几年还能硬撑个正常人,这几年随着药物反噬和高压的工作,身体被折腾的更是连快跑都显的艰难了,要不是自己死嗑着拼命干,说不定也不会活活糟蹋成这样。
一双浸满细汗的手紧紧扣住栏杆,脖颈间垂着几颗汗液,咖啡色的玻璃窗倒映出一个清瘦的身形,身后是空荡荡的走廊,身前是嘈杂的群众,那人轻哼了一声,这一战无论如何都是要打的。
许久,玻璃窗传出几声轻轻的敲击声,一个打着电话的男人从里面走出,他望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好奇的眯了眯眼。
“你不觉得他情绪太激动了么?”张已辉目光一凛,正说着,天台上的男人突然脚下不稳,一个趔趄,直直地从天台上坠落,李道故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可身旁的人竟比他反应还快,一把上前捞住了那人的手臂,三四个消防员紧紧拽着张已辉的身子,企图借力把男人救上来。
楼下的人禁不住被这一幕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骚动的人群渐渐平静,怔怔的望着在空中摇晃的男人,张已辉死死扣着男子的手腕,那只青紫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孔, 手腕不断往出涌动鲜血,像是梅花一样在空中轻轻绽放,张已辉目光一凝,狠着劲咬牙把他拉上来。
那人像是瞬间清醒了,瞳孔渐渐聚焦,惊慌的望着四周,泪水止不住的往外飘,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顾不上手腕淌血的疼痛,他紧紧攥着张已辉的手腕,死命的往上使劲,渴望获救。
张已辉脖上的青筋凸凸暴起,汗液顺着下颌线砸在地面,李道故紧紧拖着他的腰脊,几个消防员分别抓着他的手臂和腰,个个前腿弓起,后腿紧绷,豆大的汗珠摔碎在地面,一下一下摔碎在每个人的心里。
当李道故追随张已辉跑到顶楼的时候,他顿时就被这种大场面吓慌了神,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正满头大汗的站在天台上,拿着一把黑色短刀声嘶力竭的怒吼着消防员退后,四五个消防员在不同位置上好言相劝,不敢上前,生怕他一时想不开自行了断。
李道故不知所措的杵在一旁,无措的望着张已辉,那个高大的青年胸口轻轻起伏着,因为刚才跑的急促,额角间的碎发坠着几滴汗水,青春的荷尔蒙看的李道故莫名脸红。
一旁的张已辉并没有发觉到身旁的异常,他紧紧盯着那个在天台上哭天喊地的男人,眉毛忍不住拧成一团,他歪了一下脖子,凑到旁边那人的耳边“你觉得这人有没有哪不太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李道故看着那个男人,仔细端详一番,这人面色枯黄,眼底黑青,却不像是经常熬夜导致的,他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与其说眼底的是绝望倒不如说是迷茫,他似乎听不见别人的话语,一会癫狂的捂着肚子大笑,一会沉寂地坐在那拿刀子比量血管,消防员站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试图稳定他的情绪。
“房明辉,我是清河公安局警督李云暮。”骚乱的人群中响起一道甜美的声音,一个羸弱的青年拿着大喇叭站了出来。
明眼可见,那人肉眼可见的颤动,似乎是在抗拒。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都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富二代,事实并不是那样的,你真的很棒,我们都看到了你的努力,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你的努力你的父母真的看到了!”
那人的眼眸渐渐清澈,张已辉知道起作用了,手下的力道不断加重,他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就差一点,就能把他救上来。
“你想想你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一走真的值得么,方明辉,你想一想,你离开之后,你年老的父母将会孤苦无依,任人摆布,被赶到养老院,还要看护工的脸色,你觉得你能安息么?”
方明辉头脑涨得生疼,脑海里一会浮现出弓着身子,颤颤巍巍拿着病例单却被推到在地的父亲,一会浮现出插着氧气管,脸色惨白的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方明辉神经紧绷,他紧紧闭着双眼,可再次睁开眼却是那个人的脸,他邪笑着,掐着他的手腕,怒斥着让他付出代价,紧接着他的脸渐渐模糊,耳边不断有人喊着“要死快点死啊,做什么秀”,方明辉禁不住颤栗着,眼角缓缓坠下一滴泪,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轻轻启唇向这个世界告了别。
“对不起,我去还债了。”
张已辉眼睁睁望着那个挣脱出手心的手腕缓缓下坠,那双仿佛坠入深渊找寻不到希望的眼眸,浮上一层水雾,像是一个小石块,轻轻砸进了心里,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张已辉任由着身体被撕拽,那双眼睛久久扎根在心里,身体像是瞬间被掏空,他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喃喃的说“明明我已经抓住他了。”
李云暮眉毛一皱,嘴角的话突然咽不下去了,那个人从高楼之上翩翩而坠,手腕的血早已染红白色T恤,他像一只残破的血蝶在眼前一闪而过,消之殆尽如同这人群可笑的寂静和迟来的忏悔。
终究是不行么?
李云暮怔怔的望了许久,迟迟不肯离开。
人群哄堂而散,像是看了一场笑话一样各自离去,他的血染红了白色气垫,尽管不会坠楼身亡,可他却毅然决然在放手的那一刻割断大动脉,那抹血悄无声息地落入张已辉的眼里,也伸进李云暮的心里。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偷偷离开,躲进人群里销声匿迹,而这一切都落在那个一米开外的树荫下的男人眼里,他慵懒的靠在树干上轻轻掐灭了烟,若有若无的盯着那个失落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快慰,许久,迈步走了过去。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也许这不是你的问题。”贺景明抬手轻轻抚摸着那人的脊背,那人却像是碰到怪物一样,癫狂的耍开他的手,发梢被细汗淋湿,他弓着身体,手紧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像是进入梦魇一般。
这人有意思,到不防铤而走险试一试,何景明把他扶到长椅上,解下手上的链条,轻轻晃动在他的眼前。
那人浑浊的瞳孔却突然放大,渐渐清澈起来,似乎是恢复了意识,贺景明暗道一声不好,顺着袖口收回链条。
李云暮轻轻喘息着,警惕的注视着面前的男人,黏腻的汗液紧紧贴着皮肤,他顾不上过多怀疑他,道了谢,撑着身子往现场走去。
贺景明也不在纠缠,坐在那,轻轻晃动银白色的链条,这人,反向催症,有意思。
当李云暮勘测现场的时候,死者已经被运往公安局做尸检了,他没猜错的话,这人是个毒犯,但出现在这绝对不是个巧合,能在西城最大的娱乐场所跳楼自杀,先不说他怎么躲避众多保安溜上去的,就凭这件事被媒体报道,在无法无天的城西也势必得插一手了,多少人能被拉下水也说不定。
李道故慌乱的指挥现场,张已辉坐在走廊,仰头靠在墙上,腿任意的摆在地上,他紧闭双阖,嘴里嘟囔着什么,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血气的洋娃娃被人扔在一旁。
李云暮瞥了一眼瞪着双眼的方明辉,他似乎在轻轻诉说,埋怨着世界的不公,多少人在你放弃时用活着绑架你,却又在你绝望时毫不吝啬的用吐沫星子把你推入深渊,你以为的得到的是他们的赎罪,其实不过是人们偶尔想起的饭后谈资。
可惜了,不过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李云暮审视着拥挤的人群,这一仗,势必要提前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