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宋时衍来,赵宜便迎。他不来,赵宜也不去寻,两人倒是也是安稳了一阵。
春去秋来,次年四月,宋太后宣镇江侯入宫觐见。
宋时衍进了朝阳殿,依礼对着宋太后行了跪拜大礼。宋太后赶忙叫起,又命人赐座。
因着赵宜的缘故,宋时衍这些时日心情一直都不大好。
宋时衍耐着礼仪开口道,“不知太后娘娘唤微臣前来有何事?”
宋太后却不语,低头看了一眼侍候的婢女,那宫婢便极有眼力见儿的将东西呈了上来。
宋时衍拿起后只看了几眼,便脸色大变。
原来那婢女呈上来的竟是一封盖着先帝玉玺的密信。
宋太后看了看他,终是不忍开口道,“哥哥,这帝王之家,自古便是无情。权利巅峰的人,从来便善掌弄人心。
这信,连哀家都是刚刚才得知。”
宋时衍微微闭了闭眼,眼前就仿佛闪过了那个英姿斐然的男子,抚远将军宋时庭。
想这宋时庭,当年不过一介白身,拼着一身的本事竟也挣了个将军,这宋时衍便是其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多年前,宋时庭还是赵敬林手底下的副将,与其子赵行之同吃同住,关系甚是亲密。
天和三十八年,北齐多次侵犯大魏北境,魏帝加封赵敬林为天下兵马大将军,北上驱敌。
当日的宋时衍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宋家父母早逝,他是哥哥一手带大的。
他还记得宋时庭出征的当晚,自己偷偷的跑进哥哥房里抱着宋时庭不撒手,宋时庭年长宋时衍许多,这些年又是既做父又为母,看着眼前的幼弟,也是心中不舍。
纵如今的洛阳,歌舞升平,处处繁华,宋时庭却知没有那么简单。
大魏多年未战,除了赵敬林手底下的赵家军便再无强盛之辈,且近年来豪门大家愈发打压寒门,人心不古。而齐人却久居北地,甚为强悍。
那一战,是大魏最为惨烈的一战。可大魏却是胜了,但这胜利,却是宋时庭亲自入了齐营用性命换来的。为什么会是哥哥,如若不是赵敬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哥哥又何苦会丧命。
可原来这宋时庭当年入齐营,竟不是主帅赵敬林的军令,而是陛下的圣旨。是以当年那战,赵敬林虽胜了齐人,却输了人心。
赵家历经三朝而不倒,然先帝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只觉得赵家是个天大的祸患,可北境不平,朝中又无人可用,他只能用此计谋,来压制宁远将军府。
宋时衍死都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这些年他费尽心机,不惜送自己的亲妹妹妹进宫陪王伴家,又冒天下之大不韪设计赵家父子,不过就是献给宋时庭报仇了。
如今所有的真想都被摊开,哥哥是真君子,自己倒成了这不义之徒。
宋太后看了看宋时衍,又道,“哥哥,我知你心中记恨着大哥的死,可无论是你,还是我,亦或是赵家,都不过是先帝手中的一步棋罢了。
“ 那赵家小姐,终是无辜。”
赵宜觉着身上不爽利已经好几天了,且最近总有恶心呕吐之感,她心下了然,暗道不妙,是以寻了一日,甚至没有带素素便偷偷出了府。
素素自发觉赵宜出府就知道不好,她知道赵宜的月信已经推迟了半月有余,又怕她做傻事,几番思量,终于是去找了管家。
宋时衍赶到的时候城南的医馆的时候,那个刚刚被得知存在的孩子早已化成了一滩血水。
宋时衍大惊不已,红着眼怒的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许久才悲嚎了一声。
“阿宜,稚子何辜啊?”
自那日之后,镇江侯府的侧夫人便称病去了静安寺修养。
宋时衍跌跌撞撞的回了府,自此便一蹶不振,日日借酒消愁,他想去找赵宜,却又不敢,只得终日自卑自叹。
还是宋太后看不下去,派人去静安寺请了赵宜回府,然赵宜并没有应,只送了一封信让镇江侯府的人带回去。
“此后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长和短。”
了了一句便道尽了两人恩情。
赵宜心里难受的很,若父兄真的害了宋时庭,她尚且能宽慰自己一句道世道有轮回。
可如今真相大白,父亲,哥哥,何尝又不是这皇权下的牺牲品呢,他们又有何辜?
赵宜看着手里的佛书,闭了闭眼睛。这些年,承认爱,也承认恨,可爱无法消磨恨意,恨更不能被爱化解。
那只愿来生,你我可以清清白白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