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是只狐狸精,年芳一千八百岁,住在蔚县南边的曲春山上。
曲春山是有名的狐狸窝,山下一共有一二三四五座寺庙,均又旧又破,是书生偶遇狐狸精的绝佳场所。
每年赶考季,日日都有书生夜宿于此,明明再往前走半里地就有人家可以借宿,但是他们偏不,总喜欢待在这又黑又冷的破庙里——可见书生夜宿破庙,必见美貌狐狸精的话本子威力有多大。
住的书生多了,遇到狐狸精的次数自然多,曲春山狐狸窝的名号就打出去了,偏偏曲春山的狐狸大多醉心修炼,当初选这儿就是图清静,哪曾想到今日光景?
青禾很苦恼,她是曲春山狐狸精里最爱修炼的那一个,若说狐狸窝有修炼榜单,曲春山的狐狸窝是尖子班,青禾就是尖子班的第一。
当青禾第一五十八次听到书生又来了时,终于忍不住恼了,去找了小伙伴胧月商量对策。
“什么?你想把那些书生赶走?”胧月正在玩牌九,听罢眼睛一转,凑近道:“干脆把来这儿的书生全杀了,一劳永逸!如何?”
青禾猛得瞪大了眼睛,而后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
“都是得道的地仙了,玩心还这么大,喜欢开这种乱七八糟的玩笑。”
说话的是胧阳,胧月的哥哥。
“我倒是觉得可以吓他们一吓,不过这个‘吓’得有个度,免得招来好管闲事的臭道士,我们不如演一出‘狐嫁女’,然后……”
有些小狐狸贪玩,会结伴跑到一些荒宅破庙里,玩“狐嫁女”的把戏,你做新郎我做新娘,另设高堂两位,再将一些花草树木点做人形,充当席上宾客。又因为这些狐狸虽然年岁尚小,但是多少有些微末法术,于是便施了幻术将荒宅做雕梁,又搬来贵族库房中的金银装点门面。
有路过的书生见此场景,惊叹不已,将这事当做奇遇来讲,但狐族皆对这个传说嗤之以鼻。
“我向山里的鹿精打听过了,有个书生正往这边走来,不出意外他今天应该会宿在这座庙里。”青禾说道。
胧阳掐了个诀,就地一转,成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新郎父亲有了,还差一个新郎母亲,于是他变出尾巴在空中一摇,那赤色的狐狸尾就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这两人身高一样,动作同步,神情同步。
青禾则化身女娇娘,一身新娘子打扮。
而胧月则摇身一变,变成一个俏郎君,扮做新郎。
此刻金乌西坠,青禾将破庙化作豪宅,灰尘化为地毯,蒲团化作桌椅烛台;经幡做红绸,碎石做碗碟;又剪出数十个纸人化作宾客,紧跟着取来庙外花草点为珍馐佳酿,摆上桌来。
布置妥当后,天色已完全暗下,庙中三个狐狸笑闹片刻,忽见不远处的的林子里隐约可见个人影,那人影越走越近,一副书生打扮。
庙中三狐齐齐一静,然后袖子一扬隐去了身形,庙宇也顷刻间化为原本破烂的样子。
今日这个书生的确是冲着“奇遇”来的。
书生抬眼见到庙宇先是眼前一亮,快走几步,但又很快气喘吁吁地慢下步子。
“这荒山野岭的,哪像是有狐狸精的样子,赵生他莫不是框我?”
书生环视周遭半晌,不由得轻声嘟囔,但很快他又神色一变,眼中带了几分憧憬。
“坊间都说狐狸精化作的女子娇媚可人,若是真有狐狸精,也不知是否真是如此。”
玉盘爬上夜空,破败的庙宇沐浴在银辉之下,周遭乱石嶙峋,杂草丛生,竟无端有了几分苍凉孤寂的美感,像是狐狸精应该出没的场景。
书生看着那破庙定了定神,继续朝前走去。
但他没注意,刚刚他的所言所行,皆被停在身旁灌木上的一只纸鹤给听了去。
“又是个想把姑奶奶当猴看的人,”听罢纸鹤的传音,青禾嘴角一勾,“本想着若是个借宿的放他一马便是,谁知道……看来这过家家是不玩也得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