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文婕。父母希望女儿长大后特别有才华，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春天到了，到处都是春天的气息。我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春天特有的嫩绿。这就是我不喜欢春天的原因。我觉得春天的绿得太朦胧，有种暧昧不清的感觉。
劳累一天的我，拿着电视遥控器，漫无目的地的翻看电视节目，唯一的目的是不想入睡。害怕入睡做同样的梦，害怕入睡被同样的梦吓醒。可是我的眼皮发困，又一次想睡。我挪挪身子，给睡在身旁的儿子盖盖被子，看着儿子圆圆的脸，翘起的鼻子，长长的眼睫毛，忍不住想去亲亲他。已经凌晨一点钟，小区的猫一直在嗷嗷的。猫都通过**的方式，勇敢地寻找自己的爱人，而人为什么只会在午夜时分，才敢去想想那个让自己永不释怀的人呢？
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敢想，因为明天律所还有很多案子等着我去做，我就这样开着电视，设置了静音，靠在床边，迷迷糊糊入睡了。是他？他在我家隔壁的楼上给他孩子晒衣服，他望着我，一句话都不说，我也不说话。我只顾向他旁边扔纸球，他装着没有看见，也没有去捡纸球，径自离开了。我急哭了，还是不说话，一直哭。“妈妈，你怎么了？”我被儿子稚嫩的声音吵醒了，我摸摸脸庞，摸摸被子，已经全都湿了。原来我又一次在梦里哭醒了。
今天，我早上7点送儿子上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莫名觉得失落。觉得周而复始的生活枯燥而乏味。作为庸俗的世间人，每个人都要过这样的生活，无一人可以幸免。想到这里，我瞬间觉得释怀一些。我每天早上都会第一个到律所，因为毕竟转行时，年纪太大了，需要学习的法律东西太多，法律知识更新换代也太快了。因为年纪大，没有师傅教，只能自己多摸索，多琢磨。我相信：勤能补拙。宛南市，作为内陆四线小城市，经济不是很发达，律师业务也不是特别多，有关商事纠纷的官司很少，能接到的案源大多数是民事案件。
律所办公室里早上八点，空无一人。一个女人进到律所，“我想找律师！”声音温柔，但透露出来犹豫和迟疑不决。我打眼望去，长长的卷发。身材苗条。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衣着得体，看起来很体面。让人感觉应该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我就是律师。我叫秦雯婕，你可以称呼我秦律师。”我站起身来，心中一喜，觉得有人咨询，案源就来了。“早起的鸟有虫吃”，我从此之后信了这句俗语了。“我准备起诉离婚。需要准备哪些材料？”这个女人话还没有落地，眼睛里的泪水就流了出来。我忽然觉得眼前这是一个昨天夜里在婚姻中受到委屈，一夜无眠，早上一冲动就来请律师帮助离婚的怨妇。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决定离婚的，原因不一样，准备的材料也不一样”，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并不自觉地挺直了胸。生怕自己的措辞不专业或者不严谨，让这个女人察觉出来我是新手律师。我例行惯例地问道：“你有孩子吗？男孩？女孩？年纪多大了？”这时，律师们都陆续进到办公室，忽然间气氛热闹起来，有几个年轻女律师，还和我打招呼，我没有接话，只是示意点头。这个女人轻声地说：“秦律师，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吧！”我拉开抽屉，把我刚印好一个星期的名片递给她，名片上赫然印着“诚泰律师事务所 秦雯婕律师”。“你贵姓？如何称呼？”我话还没有说完，这个女人竟然拿起名片，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第一次见过这种没有礼貌的当事人。有些恼火，觉得自己的职业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但是转念一想，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进入社会的二十多年来的社会经验和家庭经验告诉我，“女子虽弱，为母则强”。我顿时原谅她的不告而别。同为女人，面对婚姻问题时，多一份同理心罢了！
“秦律师，曹主任让你到他办公室一下。”助理王聪走到我跟前。我深呼吸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整理了一下职业西装的领子，心怀忐忑地走进曹主任办公室。是有关业绩的事情？是有关案源的事情？有关给我安排带教师傅的事情？我思绪万千，忽然脑海里出现了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庞。他还是那么青春阳光，充满活力，深情脉脉地注视着我。“小婕，你在吗？”我竟然精神恍惚地推开曹主任办公室的门的一瞬间，脱口而出“我在，你还在吗？”曹主任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就在办公室，你看不见吗？”曹主任嘴角竟然扬起笑意，似笑非笑。我的思绪顿时回到现实，我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曹主任，有事找我吗？”曹主任，已经五十几岁，身材肥胖，有些谢顶，啤酒肚很明显，和律师行业常年出入社交场合，觥筹交错，喝酒应酬有很大关系。律师们都背后称呼他：曹笑笑。曹主任说“秦律师，来我们所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没有什么案源吧！我有个老乡，这几天遇到个糟心事，需要打官司，请我帮忙。我手上的案件太多，忙不过来，你愿意不愿意做？”“太谢谢你了，曹主任。自从我转行当律师，你一直是我的良师益友，是我学习的榜样。只要是案子，我都愿意接，毕竟是新手，还是想多锻炼锻炼。”我觉得我的回答让我十分满意。虽然没有在律师行业的常年办案经验，但是我在宛南市东江区检察院工作十几年，体制内的工作经验和职场礼仪，我还是具备的。和真正的职场小白，刚入律所的年轻大学生们，还是不一样的。我多了几分世故，多了几分老道，而脸上的渐渐明显的法令纹，也道出了几分世间沧桑。
“你老乡准备起诉谁？”我顺口问了一句。“中国移动宛南市分公司”。曹主任回道。我听后心头一紧，竟然是和国有企业打官司。这官司耗时费力，出力不讨好。我刚才还在想：这毕竟是职场，曹主任和我非亲非故，忽然给我案源。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轮上我。
降低心理预期，控制情绪，保持平和语气 ，是我职场中的第一课。我现在是轻车熟路，游刃有余地实践着这一课。“谢谢曹主任，我定不辜负你的期望和重托，帮你老乡讨回公道。”曹主任笑了，“公道不公道，我不清楚，只要尽力帮忙老乡，咱问心无愧。”
我暗想：这句话不就暗示没有胜诉的可能吗？曹主任为什么接案，出于老乡情面，为什么让我接这个案，他觉得和国有企业中国移动公司纠缠，耗时费力，也没有胜诉把握，还可能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进入社会时间越长，越需要每天揣着明白装糊涂，否则会被人心人情逼得走投无路。
“你把你老乡的手机号码发给我，我随后和他联系有关事务。”我装出一副很热情的样子。“我发你微信里了，有关他的手机号码。他叫刘丰。”曹主任说道。“主任，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出去，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径自走出曹主任的办公室，助理王聪马上走到我跟前，看似十分关切地问我“秦姐，主任找你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是觉得有些心累，还是身体累，我头也没有抬，轻声地说：“给我一个案子，让我练练手。”“那是好事呀，姐姐。我们终于要开张了”助理王聪的语气里带着喜悦和兴奋。年轻人啊！还是年轻。对她们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当律师打官司，是情怀是理想！对我四十多岁的人来说，当律师打官司，只是谋生赚钱的渠道。我被生活折磨了四十多年来，已经彻底抛弃了自己的理想、梦想、追求等有关情怀的东西。
“这是案件当事人的联系方式，你预约一下和我见面的时间。”我对助理王聪说完这句话，瘫坐到办公桌前。看见律师事务所里忙忙碌碌的同事们，我有些茫然。他们之中有多少人还能记得当初上大学时的职业理想？有多少人在残酷的庸俗的生活面前低下了头？
“我一直在，你在吗？”我的心里忽然间又冒出来这句话，眼前又浮现出他的样子，我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头，并用双手的大拇指轻轻地按压我的眉骨，这个不由自主地下意识动作，让我觉得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知道我身体的这种反应时常出现的原因，我却不能，也永远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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