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长矛刺入你的身侧（一次一次又一次）

本章摘要

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永远消失了。那些声音在尖叫，抓挠着Techno脑海中多年来一直试图用以围住它们的墙壁。他筑起那些墙壁，全都是为了Wilbur。全都是为了Tommy。现在他们中的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正在死去——这是毫无疑问的。Wilbur活不下来。Techno也一样。

或者，对话、清算罪孽，以及接受成为兄弟的代价

本章预警

死亡，对悲痛的具体描写

他第一次抱着Tommy是在一个有阳光的房间里。

他是个早产儿，一个小东西，比他哥哥要小得多。助产士告诉他们，他们有可能在一小时内失去他，他的妻子把新生儿抱在胸前，对着他苍白的皮肤啜泣。

“我的孩子，”她哭着说，“我的小斗士。勇敢些，Tommy，坚强些。”但是Tommy在他母亲的怀抱中是如此安静。

Philza站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对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婴儿低语和哭泣。他活过无数年头，但他经历过的所有加起来，也比不上在儿子出生的产床边哀悼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甚至无法哭泣，对胸中日益增长的深渊也毫无知觉。那是一种大得不能再大的悲伤，一种无法衡量的悲痛。

他的妻子绝望万分，但她还是把孩子交给他，给他机会道别。这时，Philza做了一件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事。他犹豫了一下。

他看着她怀里安静的襁褓，它还没来得及活一回就已经死去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里的裂缝在扩大。这就是凡人的命运，终有一天。不管Tommy是否活到下一年、下十年或下一次呼吸，他仍然有一天会死去。怀着痛苦、麻木和对世界的憎恨，Philza想，如果Tommy死在这一刻，死在Phil更加爱他之前，这是否是件好事？人们哀悼枯萎的玫瑰的美丽，但一个未绽放的花蕾会给人带来更幽微的心痛。

但Tommy不是一朵花。他是Tommy。他是Phil的儿子，他以后能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爱他，尽管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到来。但他的手臂磐石般沉重。他无法抬起它们，尽管他想。他知道，如果他现在抱起了Tommy，他就再也放不了手了。他会跟着他的孩子进入坟墓。

然后他出现了，偷偷溜过守卫和助产士，溜过一位悲伤的神的眼前。他爬上了床，对他的母亲微笑，显然对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的痛苦视而不见——或者说是与它们隔绝开来，就和所有天真烂漫的孩子一样。

“这就是我弟弟吗？”Wilbur问道，他向母亲怀里的婴儿倾身。“我可以抱抱他吗，妈妈？”

Phil的喉咙梗住了。在Wilbur看到他的脸之前，他转过身去。当他回过头来时，Wilbur把Tommy搂在怀里。阳光斜射在他们身上，Phil想永远记住他们的样子：他的两个美丽的儿子，被黄金镀成一幅永恒的画。Wilbur的土褐色卷发掩盖了他的表情，他弯腰抱着婴儿，喃喃自语，Phil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然后婴儿哭了起来。

Wilbur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脸因畏怯而抽搐。“怎么了？”他拼命地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Phil泣不成声，跪倒在他们三个人面前——他可爱的、笑着的妻子，他善良的、困惑的Wilbur，以及他大声尖叫的Tommy。“你什么都没做错，我的孩子。你完美极了。”

现在，Wilbur将他的弟弟——一个不再是婴儿的孩子，但仍然那么小，那么小——抱在怀里，他们走过安静、空旷的营地。Wilbur说出了他多年前第一次对弟弟说出的话，一遍又一遍，就像一句魔咒或一句祈祷，能够让他再一次奇迹般地复生。

“我会永远爱你，我会永远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但是这一次，Tommy没有醒来。

而Philza仍然静默如磐石。

他独自走在废墟上。夜幕已经降临，但月亮和星星都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将大地笼罩在黑暗之中。天空似乎也在哀悼。

Tubbo在黑暗中移动，他手中的火把投下阴影，它们扑向他，如同无助的幽灵。他漫不经心地踩在瓦砾上，脚碰到泥土和石头，有时还碰到倒下的战友——或者是敌人，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的肉体，他们没有像他一样幸运。他的耳朵还在因爆炸而嗡嗡作响，他的骨头感觉就像一座纸牌屋，只差一点就会倒塌，但他还活着。他活着，而其他人没有。

当尘埃落定，幸存者从残垣断壁中爬出来时，Tubbo数了数。当然，他们已经收到过了警告。他们听到了国王的信号，并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来，但不是所有人动作都足够快。

皇家军队曾带着两万名士兵离开首都。最后，只剩下八百人。

并非所有人都在爆炸中丧生了。大多数人在山峰倒下的时候已经死于敌人和他们的骑兵。但硫磺的气味仍然控诉一般地弥漫在空气里，跟随Tubbo四处巡视。他本来是要寻找其他幸存者的，但Tubbo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做注定的徒劳。就算他在这个山谷里再走上几天，也只能找到两支军队的残骸——一个不会让任何人感到荣耀的乱葬岗。一个世纪后，人们再次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看到的只是开着蓝色花朵的青山。

王子死了。他们都这么说。死在战争的最后时刻——战争的最后一个牺牲者。一个月前，Tubbo看着王子在阳台上欢笑，他的眼睛发自内心地闪亮。现在，哪里都没有光了。

头顶上，云层裂开，天空开始哭泣。

外面正在下雨。Techno可以听到雨滴敲打着帐篷的屋顶，并从缝隙中渗进来。但他所感受到的无边的寒冷完全是来自其他地方。

一进帐篷，他就倒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除了无情的寒意，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就好像他的血液已经冻结，残酷的冰柱从里往外刺出他的身体。当他想把头埋进手臂圈起的黑暗怀抱时，一片蓝色花瓣落在他的皮肤上。

不。他的手粗暴地穿过头发，从根部扯下粉红色的发绺，不顾一切地想从他的辫子的纠缠中摘除每一朵牵牛花。指甲刮过头皮的地方流出了血，但Techno发现自己并不在乎。他没法在乎。就算整个世界在他周围燃烧起来，他所想的也只有那些仍然夹在他头发里的花，它们甜腻的气味就像吸进肺里的毒药。

他血迹斑斑，浑身颤抖，把花攥在手里，用尽力气扔到房间的另一头，它们落在国王的脚下。

Wilbur坐在他弟弟用来睡觉——曾经用来睡觉——的小床边，把死去的男孩紧紧抱在怀里。他来回摇晃着，一边把头发从Tommy苍白的、一动不动的脸上拨开，一边喃喃自语着Techno无法理解的话。

血，那些声音要求道，血祭血神。

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抠破了手掌的皮肤。血顺着他的手淌下来，但这还不够。这些声音想要一场屠杀。这些声音想要以牙还牙。而在他愤怒的另一边，空无一物，空无一人。他们所有的敌人都死了。他的怒火无处可去，只能向内。

Techno的刀仍然嵌在Tommy的胸口，插在Tommy的心脏上。

这是你的错，这些声音开口说道。你走到哪里，鲜血就跟到哪里。你以为你逃得过去吗？

他以为他做到了。诸神保佑，这辈子天杀的唯一一次，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血腥的过去，也没有人在乎这些。一个有着晴朗的天空和温暖的花园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假装成他永远无法成为的东西。凡人。而现在这一切都在他身边轰然倒塌。他的闹剧。他的天真。这就是那些美好日子的代价。

他本应一有机会就离开的。他根本就不应该遇到他们。

“Wilbur。”这个名字刺痛了他的喉咙。他几乎听不到自己说话。他又试了一次，用上了全身上下的全部力气。“Wilbur。放开他吧。”

在他的眼角余光中，他可以看到Philza从角落里的座位上沉默地抬起头。自从他的到来，他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在他们带着Tommy的尸体走回帐篷的时候也是。这一次，Techno为他的沉默感到高兴。如果他现在听到Philza的声音，他可能会把三叉戟刺进这个人的胸膛。

Wilbur显然没有听他说话，因此Techno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双腿几乎要被自己的重量压垮，他扶住战略规划桌的边缘稳住身形，其上的木雕士兵仍然站立着，为一场已经结束的战争。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得为他打理一下，Wilbur，”Techno说，话音十分嘶哑。

他踉踉跄跄地走向Wilbur，伸出了手。Wilbu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怒气冲冲。

“离我们远一点，”他咆哮着，把Tommy紧紧搂在怀里。这个举动使Tommy的头歪向一边，让Techno第一次真正看到烛光下他的脸。

Techno的呼吸在喉咙里打转。Tommy看起来如此……平静。仿佛他只是睡着了。好像他的眼睛现在随时都会睁开，他会抬头对他们俩笑，轻松地化解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有Tommy能做到这一点。

醒醒吧，Techno乞求着，祈祷着，希冀着。请醒过来。

但他再也不会了。

“你不能永远抱着他，”Techno斥道。“看在老天的份上，Wilbur，他的胸口还有一把匕首。”

Wilbur低头看了看他怀里一动不动的孩子，这才注意到他兄弟的状态。他下意识机械地伸出手，去擦拭Tommy脸颊上的一丝污垢。泥土顽固地粘在他弟弟的皮肤上，他的表情变得愤怒起来，Techno担心他可能会把Tommy的皮肉擦到露出骨头来。

“你想剥了他的皮吗？”Techno恼怒地责问道。

Wilbur抬头看了看他，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但没有回答。

随着一声嗤笑，Techno拿起挂在桌沿的一块布，走到帐篷口。他掀开帘布，在雨中俯身，用布接住冰冷的雨滴，直到它湿透。冷水顺着他的手腕滑落，但这感觉无比遥远，好像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另一个人。

当他回头看他们时，Wilbur仍然像抓住生命线一样紧紧搂着Tommy。

“放开他，”Techno命令道。

Wilbur默默地摇了摇头，他的肩膀在颤抖。“我不能。”

“Wilbur——”

“我说了，我不能。”

Techno向他大踏步走开，直到他站在Wilbur身前俯视他。“你当然能。这很容易。只要把你那该死的手臂松开，把他放到床上。”

Wilbur怒视着他。“要是换成你，一定很容易，不是吗？”

Techno眯起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

冷。一切都很冷。他的肺里很冷，他的心很冷，他的灵魂深处很冷——如果他还有灵魂的话。来自雨水，来自Tommy的皮肤，来自Wilbur充满谴责的眼神。

雷声在远处炸响。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这很容易，他说。只要把你那该死的手臂松开。

对于Techno这一番话，Wilbur不知道他是想笑还是想哭。再也没有什么事称得上容易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破碎的玻璃，每一个想法都是愤怒的尖叫。他的嘴里有血，因为他咬住了脸颊内侧，以防止自己大吼出声。诸神在上，他想要大吼出声。他想赤手空拳把整个世界撕碎——烧掉，撒上盐，什么也不留下，甚至连曾经的低语也不留下。它甚至不配拥有Tommy的记忆。

“你听到了，”Wilbur对站在他面前的人嘶叫道，他们两人都瞪着眼睛，但没有真正看着对方。“对你来说一切都很容易，不是吗，血神？”

Techno的眉头愤怒地皱成一团。“你不能把这句话扔到我脸上。今晚不行。在我为你做了这一切之后。”

Wilbur的手臂颤抖起来。他低头看着他弟弟沉睡的脸庞——沉睡？沉睡？他不是在睡觉。他死了。死了。Wilbur格格作响地喘着气，描摹着Tommy脸颊的曲线，停在曾经他笑起来时有酒窝出现的地方。然后Wilbur往下看去，在他的胸口处，一把刀子仍然突出来，像一个触目惊心的提醒。新鲜的泪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拼命地想在它们落下之前把它们眨掉。但仍有一滴叛逆的泪水顺着他的脸流下，将他肮脏的脸颊划成两半。

死亡。这么大的一件事，这么小的一个词。

Wilbur甚至一开始就不想让Tommy出现在战场上。他曾计划把Tommy留在城堡里，在那儿，他可以安全地躲在城墙和私人卫队中间。但Techno——该死的Techno——说服他改变了念头。

“Tommy比你愿意承认的要强，”Techno说。“而且比任何人给他的评价都更聪明。如果你把他留下，你不仅会失去一个不可替代的助力，还会失去你弟弟的爱。不要站在那儿告诉我，Tommy会允许你丢下他自己打这场战争。当他不可避免地提出抗议时，你会怎么做？把他锁在卧室里？铐在墙上？你以前曾试图保护他，看看结果如何。”

因此，Wilbur把他的弟弟带到了前线，命令裁缝给他做了一套Wilbur死也不愿意看到他穿在身上的制服，然后他把他的兄弟——他的小弟弟，他的Tommy——送上了屠宰场。

而现在他死了。死在红蓝相间的衣料里，这颜色来自这个最后一次辜负了他的家。

不，那些声音嘶吼着，这不是你的家。

Wilbur再次和Techno目光相接。“全都是你的错。”

Techno到底还是说对了一件事。Wilbur站起来，松开双臂，把Tommy放在小床上，这个动作该死地容易。之前，他的身体运动自如，但现在，每一个动作都刻意万分。他刻意地耸了耸肩，把那件破烂不堪的血衣披在Tommy身上，让他保持温暖——如果死人能感觉到温暖的话。他刻意地将Tommy的一缕散发塞到耳后。刻意地，Wilbur放开了他的兄弟。刻意地，他转身面对Technoblade。

愤怒这种情绪，似乎比悲伤更加强烈。

Technoblade的眼睛在摇曳的烛火中闪闪发光。他手里还拿着一块湿布，但他猛地攥住了它，力道如此之大，如果它碎掉，Wilbur也不会惊讶。

“你，”Techno轻声说，“注意你的言辞，Wilbur。”

“你让我把他带过来。”Wilbur把指责像箭矢一样发射出去，看着它击中目标。“而你才是他们的目标。我们都他妈是你所做的那些烂事的牺牲品。你的过往把你追上了，Technoblade。你他妈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都拉下水？”

雷声在他们周围响起，就像恶毒的战鼓，接着是一道闪电，使一切都沐浴在可怖的光芒中。Technoblade和Wilbur中间洒满了鲜花，他们凝视彼此，两人间的距离随着每一个词的出口愈发增加。他们是两个处于叠加态的幽灵。双子星被对方坍缩的引力所吸引。

他们今晚要摧毁对方。

而Wilbur会他妈的乐在其中。

“我告诉过你，”Technoblade咆哮道。“我告诉过你我会处理掉他们，不是吗？我本可以把这一切阻止在边境上，但你想扮演和平的贵宾，即使血淋淋的事实正直直盯着你的脸。”

Wilbur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侦察兵们的第一份报告到来了，证实了几周来那些声音一直在低声嘲弄的事情。Wilbur像往常一样，征求了Technoblade的意见。Technoblade看了一遍信笺，抬起头，简单地说，“我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Wilbur退缩了。“Techno，这不……”

“我可以。你知道我可以。”Technoblade已经俯身在他的桌子上，用晦暗不清的眼睛迎接Wilbur难以置信的目光。“只要你一句话。”

Wilbur没有。他们争吵起来，前所未有地激烈，就像现在一样。然后Technoblade离开了，他用力关上了Wilbur办公厅的门，把他书架上的书都震落了。

然后还不到一天，绿军就在边境上屠杀了整个城镇。

当时Technoblade是对的吗？现在Technoblade是对的吗？Wilbur发现这并不重要。他并不在乎。他所渴求的是毁坏和撕裂。他的怒火是一视同仁。

“啊，Technoblade。”Wilbur沮丧地摇了摇头。“总是选择暴力，每次都是如此。” Technoblade慢慢地吸了口气。“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是吗？”Wilbur看着Technoblade的五官在惊讶和不妙的预感中扭曲，很快又被冷漠的外表所掩盖。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吗？他是否感到害怕，就像Wilbur对落井下石感到急不可耐一样？“Tommy不知道你的夜间冒险是去了哪里。但我知道，”Wilbur终于说出了口，他看着Techno愣在当场的样子，感到某种沉重的喜悦。“你以为我不会注意到吗？你以为我不会问问题或跟踪你吗？”

“你是个白痴，Wilbur，”Techno说，语气里充满了露骨的恨意。

面对他的怒火，Wilbur只是笑笑。“最起码，在林地里杀人有意思吗，Techno？”

他发现的时候已经17岁了。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那片森林的。这就像他第一次看到Techno离开一样，所有这些年里，汹涌的声音跟着他进入黑暗，接着他在某个地方醒来，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那里的。但当他发现Techno在树林间移动时，他所有的困惑很快就被恐惧所取代，他在跟踪在森林地面上爬着的什么东西。或者，不是什么东西。是人。

Wilbur贴着一棵树的树干上，双手紧紧捂住嘴，听着Techno的猎物乞求活命，几乎无法呼吸。然后他听到了容易辨识的声音，是剑从剑鞘中被释放出来。一声尖叫，然后是一声湿漉漉的倒地声。在Wilbur再次昏迷之前，他所知的就是这些。当他醒来时，他正躺在城堡里自己的床上，心脏在胸口怦怦直跳，但完全没有受伤。他深吸了一口气，很高兴地把这一切当作一场噩梦，然后他注意到手中攥着的那片绿叶。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直到现在。

“那好吧，”Wilbur说，这当儿Technoblade只是盯着他，呼吸沉重。“告诉我你已经变了。告诉我我在胡说八道。告诉我你不是故事中那个嗜血的神。”

“在所有这些人里，我唯独期望你，能够理解我。”Technoblade的声音听起来极不自然，就像一根绷紧的绳子，一拉就断开了。“你知道那些声音——它们不会放过我的。他们要求得到满足，Wilbur，有时这是不可阻挡的。但我他妈已经很努力了。”出现了。裂缝——一根发丝宽的裂隙，慢慢开裂得越来越大。“如果你真的在跟踪我，你会知道在今天之前，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杀过人了。我停下来了。我与那些声音作斗争，即使它夺走了我的一切。你以为你可以对我下定论，Wilbur？能够定义我的只有你和Tommy。但是，随你高兴，去找其他的定义吧。瞧瞧我是否还有余力去在乎。”

这让Wilbur停顿了一下，哪怕只是一秒钟。“那么你去了哪里……？”

“找你的父亲，”Technoblade啐道，这句话像重物一样落在他们之间。

Wilbur转向那个人，但他的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一直坐在那儿，把脸埋在手里，对周围的暴风骤雨视而不见。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当然，他看着父亲耷拉的肩膀和收紧在身边的黑曜石翅膀，苦涩地想。我还能指望什么呢？Wilbur想对他感到愤怒，想让自己的视野在每次瞥见父亲的金发时都变得通红。但他能产生的只有怜悯。Wilbur已经多年没有见到他的父亲了，但现在看着他，他没有看到过去那个冷漠、遥远的国王。他只看到一个可悲的蹩脚货，一个抛弃了自己儿子的人，留下他们独自作出所有艰难的抉择。留下Wilbur被迫做出那些抉择。他不想再浪费心神去想这个可笑的场景：他的父亲坐在离Tommy的尸体很远的地方，甚至懒得去看他唯一活下来的儿子的眼睛。

“没错，”Techno粗暴地说，再次吸引了Wilbur的注意力。这位血神站在那里，双拳紧握，愤怒地颤抖着。Wilbur从未见过他如此憎恶的眼神，即使是他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Wilbur陶醉于此。“我出去了，每天晚上，多年来，无视那些声音，无视一切，去寻找你的父亲。要把他还给你。因为我看到了你。你错过的每一餐，你放弃睡眠研究政治的每一小时，你感到被压得喘不上气的每一刻，我都看到了。我在你身边目睹这一切，这让我痛不欲生，所以我去找人帮助你。我试图告诉你我已经改变了。我只在家人有危险时才咬人，但你仍然把我看作一条疯狗。至于那些我确实在森林里杀死的人？他们是罪犯，Wilbur——”

“好像有什么区别似的。”

“把这句话说给刚刚被你炸成了碎片的军队听！”

“你埋下了那些炸药！”

“而你下了命令。要不然我们该怎么办？”

一时间，他们只是站在那里，互相凝视着，从激烈的对话中缓过气来。风暴仍在帐篷外肆虐着，但它却有一部分扎根在了Wilbur的胸膛里。

这就是终局。Wilbur知道，他们正站在一个悬崖上——如果他们中的一个现在跳下去，他们将永远失去对方。于是，Wilbur跳了下去。

“也许Tommy现在死了更好，在发现你是什么之前，”他慢慢地说。故意的。“你一定很高兴。至少现在，他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你到底是怎样一个怪物——”

Technoblade的动作快如闪电。Wilbur已经预料到了，但还是忍不住吃惊地倒吸口气，因为Techno猛地撞向他，使两个人都倒在地上。Wilbur的头在紧实的土地上撞破了，但他喜欢这股刺痛。Technoblade跪在他身上，攥住Wilbur的衬衫领口。Wilbur可以感觉到Technoblade身上散发出的愤怒，其热量就像熊熊燃烧的森林大火一样，但当他看着他以前的导师的眼睛时，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可悲的微笑倒映在其中。

Technoblade举起一只拳头，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来啊，”Wilbur说。“证明我是对的。”

有那么一瞬间，Wilbur以为Technoblade最终只是会走开，就像Wilbur一直了解的那样。然后他的拳头打在了Wilbur的脸上。

一声令人作呕的脆响，一阵刺骨的疼痛，Wilbur从他脸上滴下的温热血液中知道，Technoblade打断了他的鼻子。

Wilbur向后倾身，睁大眼睛看着Technoblade。Technoblade同样震惊地回望着他，愤怒短暂地从他的脸上退去，露出了真正的担忧。

“我——”Technoblade开口，但Wilbur嘲笑地哼了一声，打断了他。

“你就这点本事，血神？”他说，并迅速将Technoblade从他身上踢开。

Technoblade被击退，撞到了他身后的小床上。小床摇摇晃晃，然后倒塌了下去，Wilbur看着这一切，他的呼吸停住了。

“不！”Technoblade伸出了手臂，但他的速度不够快。

Tommy瘫软的身体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空洞的砰响。

有那么一刻，一切都很安静，只有已经远去的雷声的轰鸣。Technoblade和Wilbur只是盯着Tommy的尸体，它躺在他们面前的泥土里，就像没人要的垃圾——就像曾经被真爱的玩具，现在破旧不堪——被一个粗心的幼儿用善变的手丢弃了。

他恨自己，但他的第一直觉是在房间里寻找他的父亲。当老国王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时，他和父亲目光相撞，后者的嘴不悦地抿紧了。又是不悦，那些声音嘶嘶作响。即使是现在。尤其是现在。

Wilbur把视线从父亲那里移开，却碰上了Technoblade的目光，他苍白的脸庞上写满了悲痛。

“我们刚才到底都他妈做了什么？”Technoblade低声说，声音几乎小到淹没在雨声中。

但Wilbur已经迈开了脚步。Technoblade还没来得及再说出一个字，Wilbur就跑开了。

“不要。”

这声警告很轻，但不容辩驳。Techno准备好了去追赶Wilbur，但他在帐篷口停了下来，转向Philza的声音。

Philza将Tommy的身体揽入怀中，但他正看着Techno。“他需要一点空间，”Phil继续说，他的蓝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显出一种灰色来。

你怎么知道？Techno想说，但他的目光落在了Tommy身上。当他看到他的兄——他的学生——的状态时，他剩下的愤怒都蒸发成了雾气。他的皮肤和衣服上仍有血迹和泥土，匕首仍从他小小的、没有起伏的胸部里伸出来。Phil无限温柔地抱着这个男孩，Tommy的头依偎在他的臂弯里，Tommy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就和人们抱着新生的婴儿一模一样。Techno想知道Phil最后一次像这样抱着Tommy是什么时候——如果Tommy三岁后还允许他这么做的话——并意识到这并不重要。父亲的手臂永远不会忘记孩子的形状。

话说回来，反正Techno也无法理解当个父亲——或者当个儿子——是怎么回事。

Techno勉强地对Philza点了点头。“而且我们需要清理一下Tommy。”

Phil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尸体，表情阴晴不定。“我想是的。”

他们的动作安静而小心。Techno抓起他在与Wilbur搏斗时掉落的布，再次去雨中打湿它，停留在寒冷中，让雨滴洗去他指关节上的血。Wilbur的血。当被血染红的水从他的手上话落时，他的胃紧缩了一下，但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就又变得干净了。当他回头看向Tommy和Phil时，他发现Phil已经将刀从Tommy的胸口取了出来。

“这是你的吗？”Phil痛苦地问道，抚摸着雕花的刀柄。

“你应该知道的，”Techno说。“是你把它给了我。”

Phil惊讶地抬起头。Techno只是耸耸肩，不确定他们现在彼此之间的立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Techno说。“你给了我一整套。”

“在那段——”

“是的。”Techno打断了他。“在那段时间。”

Phil似乎是头一回看起来符合他的年龄：古老，被无尽的岁月风化。Techno可以看到他正回忆起这一切：他们的血腥和荣耀的帝国，时而间杂着几个月沉默而温暖的陪伴。好像他们的身体和思想一同进入了回忆，因为他们很容易就开始了并肩承担沉重的工作，像以前一样，一个字都不需要说。当Phil梳掉Tommy头发上的污垢时，Techno擦洗他手臂上污渍，和脸颊上较为顽固的那些。当Techno看到Tommy胸前的锯齿状伤口时，他的呼吸慢了下来，Phil默默地把Tommy的破衬衫脱下来，换上一件没有战斗伤痕的新衬衫。

然后他们退后一步，检查他们的成果。Tommy完美无瑕。Tommy一尘不染。

Tommy死了。

Techno不明白，在所有可能的景象中，为什么非要是这样一幕击溃了他：Tommy看起来如此干净。他硬撑着走回营地，硬撑着面对Wilbur的指责——无非只是在重复那些声音多年来向他诉说的东西。怪物，怪物，怪物。他杀了一千个人，看到盟友被开膛破肚，见证了王国的灭亡。他见过Philza下跪。他看到世界毁灭了一百次，看着它的人民一次又一次地重建它，而他冷眼旁观，无能为力，想喊叫着嘲讽他们的愚蠢，但也无比渴望能够爱些什么，爱到使他同样能够爱上从它的废墟中生长出来的东西。

看着Tommy平静的脸，终于，终于，Technoblade——冰雪之王、血神、世界的毁灭者——哭了。

他站在Tommy的尸体旁，让眼泪滑落下来。他感到自己因悲伤和内疚、痛苦和疯狂而四分五裂。然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明白了战争之神眼中的痛苦。他明白了他制造的那些孤儿寡母的痛苦。他明白了整个世界在一个无情的神面前屈服的痛苦——这一切他全部都感受到了。

一只手握住他颤抖的肩膀。

“Techno。”Philza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我们需要谈谈。”

“谈谈？”Techno转过身来，把Philza的手从肩膀上甩开。另一位神只是退开了，给Techno让出空间。Techno对此感到痛恨，几乎和他痛恨Philza脸上的茫然表情一样。“有什么好谈的？”

“关于——”Philza咽了口唾沫，靠在桌子上，仿佛再也无法承受自己的重量。“关于我为什么离开。”

“你的儿子死了。”这句话在他的舌头上尝起来像灰烬。“他的尸体就在你面前，而你却想谈论自己？”

Philza退缩了，但也仅此而已。“这很重要。你必须明白——”

“还有什么需要我明白的？”

“还没有结束。”Philza的眼睛洞穿了他。“战争还没有结束。”

Techno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不要耍我了。我束手无策了。我完了。”

“如果我告诉你绿军的领袖——它的将军、它的统治者，管他是什么——还在那儿，这样会有帮助吗？”Philza慢慢地说。

Techno眨了眨眼，热泪仍然刺痛着他的眼睛。“什么？”

Philza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这是Techno从他们的帝国时代就了解到的一个习惯，Philza有时会这样来试图抑制尖叫。“我离开是有一千个不同的原因的，Techno。当我的……当她死后，我就知道了。尽管失去她的痛苦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但我知道更糟糕的事情会发生。它确实来了——比我预期的要快，但它来了。”他瞥了一眼Tommy，他的表情难以辨认。“她的死毁了我。但我知道我失去儿子们的那一天，我会毁掉整个世界。”他的目光滑向了Techno。“我想，你明白的。”

“我明白。”Technoblade不想在任何事情上同意他的观点，但对于他脑海中慢慢变得越来越大的声音，没有其他解释。他要迷失自我了。或许他已经迷失了，既然他那样伤害了Wilbur。仅仅才过了几个小时。没人告诉他他会作出什么，也没人告诉他他会变成什么。他盯着Philza，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被称为死亡天使是有原因的。

“我们神是不同的。我们的悲痛是无限的，但我们的力量也是无限的。”Philza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任何生物应该同时拥有这两种东西。悲伤，在一个凡人身上，已经他妈的能够造成如此之大的伤害。在我们身上，则将会糟糕一千倍。所以我做了哪一个唯一的选择，我觉得它能把我——把每个人——从悲伤中拯救出来。”蓝色的眼睛盯住红色的。“你听说过绿神吗，Technolade？”

Techno发现自己点了点头。绿神。一个臭名昭著的力量，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谜。Technoblade发现这个名字被刻在比文明更古老的树上，并被写进了凡人的圣典中。

Philza笑了。“绿神可以把他带回来。”

世界的其他部分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希望。

“这就是为什么……”一滴眼泪——最后一滴，Techno能流下的最后一滴——从Techno的脸颊上滑落，温暖而轻盈。“这就是为什么你现在没有崩溃。”

“哦。”Philza向他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相信我，老朋友，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只是隐藏得更加熟练，和你相比。知道我可以让我的儿子复活，这对于一开始目睹他死去的痛苦，他妈的于事无补。”

“那你的妻子……？”

这句话让Philza迅速清醒过来。“我不知道。我读过的文献——有几百万卷——所记录的绿神的规则都是互相冲突的。他能做什么，以及他不能做什么。在他很强大这一点上，它们达成了一致。甚至比你我加起来还要强大，我猜。但他能把Tommy带回来，而现在这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Techno沉默了一会儿，纯粹是在处理Philza的坦白的重量。

然后他说：“你就不能在我打破Wilbur的脸之前说这些话吗？”

Philza皱起眉头。“我很抱歉。我当时……嗯，失去了理智，正如我所说的那样。你了解我的。”

Techno点了点头。“我确实了解你。总是消失在灾难发生之后，不是吗？”

“Techno——”

“你本可以留下来解释，”Techno低声说。“或者你可以带上我一起。”

他们都知道他说的不再只是Tommy了。

Philza悲伤地摇了摇头。“我妻子去世的那晚，我之所以有力量离开，Techno，是因为我知道你会留下来。我看到了你在孩子们心中成为了什么，以及孩子们在你的心中成为了什么。我知道我可以离开，因为他们有你。”

“但我有谁呢，Phil？”Techno斥道。

Philza的眼睛睁大了。“Techno，这……”

“我和你，”Techno继续说，除了他自己跳动的心脏外，他什么都听不到。“你当时是这么说的。那么，当我为了适应我从未想要的生活而翻阅整个图书馆的历史、政治和该死的礼仪方面的书籍时，你在哪里？当Tommy几乎每天晚上都被噩梦惊醒时，或者当Wilbur为16岁就加冕而不堪重负时，你在哪里？当我们两个人脑海里的声音变得如此之大，以至于我们不得不轮流提醒对方呼吸时，你在哪里？”

一声尖锐的裂响，把Techno和Philza都吓了一跳。他们低头看了看Philza倚着的那张桌子，才发现它的在Philza手中干脆地一截两段。

“哦。”Philza不解地盯着手中断裂的碎片。“那——”他无助地看着Techno。“我现在该怎么做？”

Technoblade交叉双臂。“为它道歉。”

“为这张桌子，还是为离开你们？”看着Techno无动于衷的神情，Philza抽了抽鼻子。“对不起。我……缓和气氛的水平很糟糕，我想。”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碎块。“我知道我有很多事要道歉，”他开口道。

Techno叹了口气。“现在你要说‘但是’了，对吗？”

“但是，”迎着Techno失望的目光，Philza继续道，脸上闪烁着接近悲伤的东西，“我还有余生来赎罪。只要结束了这一切，我会每一天，每时每刻向你道歉。我将永远不会停止努力补偿你，但这必须等到我们安全之后。等到我们一同回到家之后。”他明确地瞥了一眼Tommy，然后又看了看Techno。“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绿神还在逍遥。这只是他的邀请。”

“一个邀请？”Techno想到了埋在爆炸的山脉废墟下的成千上万的尸体——有敌人，也有战友。他的三叉戟和鞭子，仍然浸透着鲜血。战争之神说了什么？这场游戏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卒子。“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个玩笑吗？”

Philza紧绷地点了点头。“他比我们两个人都像个神。”

“你说我是个凡人，Philza？”

“看你怎么想。”Philza温和地笑了笑。“你还觉得这是种侮辱吗？”

Techno没有回答。相反，他转身走到帐篷前，看向外面仍在肆虐的雨。“总得有人去找Wilbur。”

Philza在山的最边缘发现了他，他跪在一簇蓝色的花朵前，雨水从他的肩膀上倾泻而下。他似乎对寒冷和一切都麻木了，但当Philza在他身上展开翅膀，挡住大雨时，他的黑眼睛闪向了他的父亲，只有一秒钟。仅仅有一个心跳那么长。但这毕竟是认可，Phil甚至不奢望得到这么多。

Techno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每个音节都留下了流血的伤口，而Phil永远不会表露出来。Techno已经遭受了如此多的痛苦。太多了。Phil宁愿死也不愿意火上浇油。无论他现在想出什么样的道歉，都毫无意义——充其量是在他自己制造的冰山上一个小小的、可悲的划痕。毕竟，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而Philza的行动力毋庸置疑。十六岁的国王，Techno说出这些词的语气，就好像这是世上最糟糕的事一般。

现在，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Philza知道确实如此。

Wilbur的手放在腿上。在黑暗中，Phil只能勉强看清他手掌上的一道锯齿状的、几乎没有愈合的伤疤。他想同时问出一百万个问题——你还好吗谁干的发生了什么，你会原谅我吗原谅我吗原谅我吗——但他保持了沉默，即使这是他做过的第二痛苦的事。

他等待着。

等待着。

他将等待，直到世界末日，如果有必要的话。

然后，终于，Wilbur说话了。“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的。”

“抱歉？”Phil轻轻地问。

“是的。”Wilbur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应该感到抱歉。”

“Will——”

“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Wilbur突然问道。头顶上，闪电在午夜的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Philza终于允许自己去看——真正去看——他的儿子。他的下巴更尖了，肩膀更宽了，但在血迹、污垢和幽怨的眼神之下，那仍然是他的儿子。他的Wilbur，他怕黑的孩子。“甚至是写一封信？任何东西？”

Philza的心碎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这样做了，如果我允许自己踏进那扇门，我就不可能有再次离开的勇气了。”

“那你有想过我们吗？”

“当然。每一天的每一秒钟。”

“我从未想过你，”Wilbur说。“或者，至少，我努力不去想。这很难。我在每一个地方看到你。画里，花园里，每条走廊上。Tommy的眼睛里。Techno的话语中。”他攥起有伤痕的手，如此之紧，以至于伤口再次裂开，血洒在草地上。“但奇怪的是，我从未在我身上看到你。”

雷声在山谷上空回荡，但Philza几乎没有听到。“我想这是件好事，Wilbur。”

“不。”Wilbur沮丧地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已经厌倦了假装它是。我对一切都感到厌倦。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不回头地把这一切抛在脑后。”

这就够了。Philza走过去，跪在Wilbur面前，他的手搭上了Wilbur的肩膀。Wilbur的表情皱了起来，Philza知道他脸颊上滑落的不仅仅是雨水。

“离开你和Tommy，”Philza说，“让我痛不欲生，Wilbur。但我知道，正是为了让你免于这种命运，我才必须这样做。”他绝望地微微摇晃着他，只是为了让那双冰冷的棕色眼睛里产生任何一种情感。“我们可以把他带回来，Wilbur。这并不是终点。”

他告诉Wilbur他的计划，告诉他多年来追捕每一条线索和每一个关于绿神的耳语，关于他如何可以改写历史，使死亡本身倒退。

“我知道，”Philza说。“我知道这并不能赎回我所做的事情——我离开了你，当时你母亲刚刚……我以为我在保护你远离我的世界，但我应该早点明白的。你就是我的世界。你、Techno和Tommy。在这之后，在绿神把你弟弟还给我们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再次成为Wilbur王子。或者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找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名字的地方，永远无忧无虑下去。”

有一阵子，Wilbur又沉默了。

说话吧，Philza在心中乞求。拜托和我说话。

终于，Wilbur说：“你知道，孩子们并不真正在乎父母为什么离开。他们只在乎他们离开了这件事。我想，即使在我还小时，我也从来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孩子，这算是一种福气。”他点了点头，近乎自言自语道。“那你有多大把握，绿神会帮我们？在他做了这一切之后？”

“因为我会让他这么做，”死亡天使发誓说。

Wilbur嗤笑一声。“是啊。Techno告诉我了你的事，你知道的。好吧，我猜是你先告诉我Techno的事的，在那些睡前故事里。每次我向神祈祷时，我都只向你祈祷。我现在不怎么虔诚了。”Wilbur给了他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但我想，信仰在经受考验后会更加强大，对吗？”

Philza还没来得及说什么，Wilbur就搂住了他的父亲，把他拉进了一个怀抱。Philza一动不动，在儿子的怀抱中凝成了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像。然后，他坍塌了。他向Wilbur倾身，用双臂环绕着Wilbur，把他拉近。他仍然记得Wilbur上次允许父亲这样拥抱自己的情景。他现在更年长了，也更重了，但这绝不是问题。Phil从未忘记他第一次抱着Tommy时的犹豫；那种羞耻感将永远跟随他。但在那之后，他承诺，只要他的儿子愿意，他就会一直抱着他们。他还发誓永远不做第一个放手的人。

Phil花了九年十个月三天又十六个小时离开他的长子。而现在，在雨中，在黑暗中，在没人能看到他哭泣的地方，他终于回家了。

Wilbur把脸埋在他父亲的肩膀上，紧紧抓住不放。“这不是宽恕，”他低声说。

“我知道，”Philza低声回道。

“而且你还有很多解释要作。”

“我知道。”

“在我们把Tommy找回来之后，你必须千方百计来安抚他。那孩子记仇的时间比我还长。”

“我知道，Wilbur，我知道。”

Phil感到Wilbur对他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当他们回来时，Technoblade正在帐篷口等着，身后的灯光使他看起来几乎只是一团阴影。他的左手拿着一卷绷带，准备给Wilbur的鼻子包扎。Wilbur发现自己在笑，一句打诨已经在他的舌尖上呼之欲出，但当Techno穿过雨幕，把Wilbur裹在怀里时，他沉默了。Wilbur无言地沉入神灵的怀抱，他们两人终于得到了温暖。

毕竟，兄弟间宽恕彼此是很容易的。

死亡天使静静地看着。这一刻他不会受到欢迎，因为他们三个人之间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的。有一天，他们四个人将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家中相聚。想象着那个遥远的时代，Philza终于感到了平静。

帐篷里，一位金发王子继续睡着。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