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在台下看着，四周人群驱散，旁人要为新丞相把依依捉下来，他目不转睛的抬手示意停止，悬在空中，忘记放下。

依依拨着琵琶，余光里看见了十七年从未见过的文雅，她没有趁机跑走，而是把一曲奏闭。

陈段清被驱赶人的手下拖去狭窄的梯间，然而已经无法起身没有能力再爬回，梯的格拦切割了视线，他将肘架在木阶上，远见着左相和依依相望。

路海州提起藏青色裙摆，踏上台，蹲伏下，左手将右手长袖一捞，轻轻把握依依的手指，抚过来那血淋淋的鞭伤，轻吹慢慰

依依在楼子里待了十年，十年里醉打辱骂不计其数，与邻家哥哥相依为命，却从未再遇见一个对她如此柔情之人。

路海州伸出掌心。

陈段清蓄力，支撑着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匍匐向前

不行、不可以、不能够

太危险了、不能信他！

他的喊，淹没在人群的欢呼和婆妈的撮合主导中，淹没的尽头，依依覆上了路海州的掌心。

他借着木扫帚勉强抬起半个身子，但身后有人将他勒住，扼住他的喉，脊柱几乎折叠起来，他痛呼叫喊，身后的人手劲极大，从嘴角灌下去浓稠的液体，顿时，喉咙刺辣燃烧，等反应过来，狂咳不止。

起初是吐血咯血，后来咳的声音也哑下去，从喉头处疯涨的苦涩辣气熏得眼睛一片模糊。

愤怒时，理智完全加持在能力之上，他转身模棱两可抓住身后那人，从腰间将竹砸碎捣烂，拿出一片尖锐，剚击入骨，狂捣三下，遂浓血冲天，意志模糊

人人欢喜左相荣临此楼，人人艳羡依依得宠攀升，人人踩踏陈段清于脚下。

依依被路海州横抱着揽在怀里，从肩后却始终找不到陈段清

“你看，阿段，我找到了吧！我赢了！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

“阿段哥哥，我会回来找你的！”

“阿段哥哥，左相会让你来当差的”

“阿段哥哥，来日再见”

可陈段清听不到，也再也说不出。

醒来时，他已经被丢在门外，滂沱大雨灌注了他的身体，喉咙像是被灼烧出巨洞，想讲一声话，却从洞中漏没了。他趴在地上，破碎的傀儡又触到了鞭伤；五股投地，将陷入地底，血肉被水完全泡开，血丝丝顺波游弋去远方。

命将交代于此吧，依依安便好。

但脖颈在某刻不再灌入雨水，然而身体却依然感受着刺痛，他把头侧到左侧，余光闪躲着雨水瞥见了个大叔

“诶，小子，跟我回去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春去冬来，已经能做些体力活。

“师父！柴劈来了！”

“快快快！添上添上！妖芋快煮干了！”

陈段清看着这一锅黏物，轻轻一笑，侧头对搅拌着的师父讲到

“还要多谢师父，要不是您，我估计早死了，也不能和阿兄重见”

“得了得了，你那铭峰兄不是早拿西域的造皮术来报答了？这东西用来造傀儡可妙得很。”

大叔把长勺一挑，扣在缸里，陈段清捧着缸，有一搭没一搭询问着

“师父，您到底姓什么啊？也不告诉我，我都跟您这么久了”

“你小子又来掏我底，我连祖宗八代都给你讲完了，偏偏揪着我这名字不放。不说啊，不说！”

陈段清也是无奈，但的确七七八八鸡零狗碎说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