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许活着就已经算是命运的放手,带我走吧,逃到天涯海角,当亡命人也好,别被命运找到,一分一毫。
去往城外的路上,黎昭都当作此生的最后一秒在过,路途颠簸,靠在文子端的肩膀,手掌的纹路,被文子端细细勾勒过。
子端.“黎昭,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一顿。
黎昭“是我们,文子端和黎昭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早就明白,不要试图拆解太过遥远的事,最终却实在是忍不下,撇不开,怕错过了机会,就再难说出口。
靠在爱人的肩头,落下的泪,恍然在倒映的泪滴里望见的现实,多像是黄粱一场梦。
景色缓缓铺在眼前,乡下小路多有泥泞,繁坠装饰的马车,只听到月末黄昏再来接二人的命令后,便驶离这块与他并不相契合的土地。
斜阳倾着照在田埂,兜兜转转选在此处租赁了家农户的住房。
很远很宽的地界,田埂边围着池塘,绿油油的池面荡着迎过来,这儿却不算僻静,甚有农户刚干完活,对他们不经意的细细打量。
绕着小路,文子端紧紧攥住黎昭的手,一步一步走回家,终于是为,他与她的家。
屋外,竹篱旁,住着一家四口,在院里撑了桌椅,年轻的父母带着两小孩,闻起来煮了菜汤,蹭了满嘴。
小女孩扎着辫头,端着比脸大的碗,一晃一晃眨巴着眼睛,直愣愣盯着初来乍到的陌生人。
“娘!有人进董大叔家的院子了。”
听见动静,两道视线直直的落过来。那户当家的男人,说他姓李,瞧着岁数不大,人高马大的,就顺着喊了李大哥。身旁还在忙着布菜的,是李大哥的夫人,单姓白,眉眼生的极为漂亮,笑起来极为亲切。
白姐姐“早听说老董把老屋租给了对新婚夫妻,就是你们吧?老李你瞧瞧,多登对的一双!”
将那菜摆好,白姐姐玩闹般的戳了戳李大哥的臂膀,直望着黎昭和文子端点头。
李大哥“你瞅你都笑的合不拢嘴,那我自然看出来了!”
李大哥“吃过饭了吗?从哪儿赶过来?老董走到他儿女那好地方去,没留什么菜,等明日跟着我们去赶集再买些回来不迟!”
只先报上了姓名。
想着是原住户嘱咐过,这屋子是秋生为文子端打探而来的,秋生出生乡野,听文子端说想去宫外过一段日子,也帮忙奔波多日。
定在这里,离都城不远,处处对比,又满是人情气味。
根本没有拒绝的借口,二人都脸皮薄,挡不住热情,被李大哥左一个叫子端弟弟,白姐姐右一个念昭昭妹妹的,推辞着被迎进院子里。
小孩围在饭桌前,大的八岁,男孩,和李大哥一样壮实,吃起饭来哼哧哼哧,小的五岁,女孩,眨巴着眼,活像白姐姐模样刻出来的,好奇的躲在自家阿母身后窥视黎昭。
白姐姐“都是些农家菜,不知道合不合口味,随便对付口吧,月娘今日这么害羞呢,只敢躲在阿母身后~”
白姐姐忙着招呼两人,李大哥擦净了座椅,豪迈的坐下来,温柔的将女儿月娘环在身前,伸出带着茧的手轻触着她肉肉的脸蛋。
李大哥“是从都城过来?可算来对了时候,冬天才过去,过两日,便能看见满山的野花浪浪的开起来。”
女儿刚被哄走,大儿云郎就移到白姐姐身后,捶捶她肩,闹闹他阿母长秀发,好不无聊。
两夫妻隔着桌案相对而坐,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像扑不灭的火把,相反的是,黎昭和文子端并肩坐着,姿势更亲密,还显得更内敛。
子端.“是从都城过来,我夫人年岁小,小孩都爱花花草草。”
听着,黎昭脸上便不自觉染了红,惹的三人笑,月娘奶声奶气的指。
“姐姐红脸了~”
白姐姐“嘘,月娘不许这样逗笑姐姐~你二人看着年岁都不算大,是才成婚吧,真恩爱呢。”
黎昭“嗯,不到半载。”
垂下眸,看着手背,只一瞬,文子端的手掌覆上来,温温热。
即便是梦,黎昭想,她也咬牙认下了。
从陌生走到相爱如今,太快袒露心意,是怕你走,是怕自己又躲,心中就仍有猜忌,可很多时候,哭后,错愕后,还是会选择依赖你。
依赖你,居然已经成了习惯,只是依赖吗..我分不清。
坦明的究竟是爱意,还是真心之外的底牌。
底线在此,你是我的底线,还是,你永远无法触及我的深处,道不明,所以就苦苦挣扎。
吃好饭逗闹几句,约定好明早同去赶集后,就又等到期待的独处时间,只困住了你我的那样的时间。
夜里有些凉,白姐姐特意来送了床厚褥子,给两人铺好了床便不拖沓的告了别。
自然什么都比不上在宫中,文子端没开口,黯然伸手将被子折过一边角,垫在黎昭腰下,让人舒服了些,手乱捏着她的脸颊肉。
黎昭的头枕在他臂弯,他的爱就顺从的跟着攀上爱人的眼眸。
黎昭“月娘真可爱,回来时还硬要给我饴糖,让我全都又塞了回去。”
闲不住,黎昭也玩起来文子端捏她脸颊肉的指尖,柔情绵绵。眼底也盛满了放纵的宠溺,不过皆选择随她去了。
子端.“等回了宫,让你有吃不尽的饴糖,听人讲西市的点心不错,可要尝尝?”
黎昭“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子端!我不爱吃甜~”
难得见如此失礼的模样,总算在他眼前有了几分小孩的样子。
子端.“上次灯会,是谁吃汤圆又背着我加了两勺糖?啊~我知道了,是宫中的馋猫偷溜了出来。”
刮了刮黎昭的鼻梁,笑声从齿间溢出来,蹭的黎昭耳垂痒,发丝划过文子端的脖颈,也痒,是心头在晃..
黎昭“啊呀,为何这般喜欢揭我的短!子端我想让你猜,若日后有了孩子..会像你多一点,还是我?”
话锋一转,黎昭知道自己唐突,脑海中却又那样迫切的想得到更认真的承诺。
黎昭“男孩女孩都要算进去,像李大哥和白姐姐,要生就生一双,不论是兄妹还是姐弟,都有搭伴的。”
跟个小鸟似的,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
出生皇室,不管是兄妹还是姐弟,命中都藏着厮杀,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文子端深知其中血腥,又疼黎昭的不谙世事。
算来算去,孩子多半在宫墙中是棋子,何况,文子端现在还未得势,护住黎昭都只能是勉强,若有了子女,他都护不住,甚至去为江山厮杀时都不能太果断。
不可让子女承受苦痛,若要负,若要拼杀,就无须让太多无辜的人陪葬。
可黎昭到底是年岁小,讲再多只会让她徒增悲伤,文子端停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思绪,叹息一声,抚上她的下巴,低声开了口。
子端.“阿昭,我没想过让你生育。”
愣在原地,黎昭蹙眉。
黎昭“为什么?”
黎昭直直的坐起来,盯着暗夜里文子端的眼眸,就知会有心中不满与疑惑,所以,没想着解释,等她宣泄怒火。
夫人年岁小,不该早明白太多,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黎昭就该是都城最幸福的女人。
黎昭“我从想过让孩子争些什么,你语气又为何如此决绝?”
自是知道皇室的孩儿生来担的责任,公主和亲远嫁,皇子边疆杀敌,为父母谋的朝中地位,为兄弟谋的高位官职,所以黎昭才怒。
从未想过要她的子女做这些事,偏偏天真,偏偏奢望,太多事情身不由己,可文子端望着她,难得的没有搭腔,皇室真情难求,圣旨一落,命运就定了。
正如两人婚事,无法违背,机关算尽不如命运轻挥一笔。
黎昭“每位女子都会经历十月怀胎,丈夫与妻子都应该是期待着孩子。”
泪顺着落下来。
黎昭是家中幺女,阿父兄弟姐妹都为国战死。她受关爱,肯定这份斩不断的血脉联系;文子端不同,高高的宫墙,锁住宠妃,压抑展翅的皇子公主,人生都牢牢钉在那金晃晃的龙椅之上。
在黎昭眼里,血脉紧紧相连,相逢也会变得轻易,可文子端心里,血脉就是脖颈上的绳,今日他拽住,明日她又拽住,左右不过都是残杀,唯独他不能反抗,还要捧场别人威武。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满盘皆输。
子端.“因为宫中,阿昭..我..”
少见的哑口无言,想要分个好坏后再去回应,到最后也只是觉得,黎昭不该懂这些,她这个年纪不该懂...
子端.“你无须懂这些知道吗?阿昭,在这里,你只管怎样开心就好,在宫里,我也自会护你。”
紧紧攥住黎昭的手,伸出手掌擦拭她满脸泪痕,瘦削的一张脸自然的就靠在文子端手心。
他的明珠,掌上明珠。
黎昭“有了孩子至少..你在世上也能有个痕迹吧,子端,我好怕,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好不好,就留在这..”
猛的扎进他怀中,紧紧的依靠,文子端知道黎昭的心思,阿父的离世,阿母的孱弱嘱托,她梦中的血要多久才能擦净。
一下又一下的拍着黎昭头顶安抚,对不起,无法直视自己的仇恨,夫人年岁小,不该懂,不能懂。对不起,有些路不得不走,因为这宫墙太高,密不透风。
说折断羽翼的鸟再飞不出宫墙,是我说笑的,黎昭,我正在找,为你推翻这一道道的这路,怎么走。
我的阿昭,只永比我多幸福一点,就好。
口头承诺除了让你想起我后,更痛苦些,再别无用处,所以抱歉,我没办法给你。
子端.“我会护你。”
绝不留你一个人,这些话以后也会少说。
文子端想,他不能真的看着黎昭越陷越深,即便让她恨他,但自己要想清楚的,尝过甜头就已经算在这苦痛人生中开出花儿来了。
始于情,止于情。
说是来这散心,不过是为了,以后回忆起来,有个好过往。
黎昭,我爱你,这情意看似会随着冬日的雪逝去,但梅花香自苦寒来。
甘愿将我的运势分给你,我的好运势。
一生孤苦,唯有遇你,方知人间烟火。
-
作者有话说📢:终于!时隔一个月零几天后,我又写出来了这一章,说实话每次写完这篇文,我都要想很久,其实也不是没有灵感,只是真的挣扎be还是he,仿佛一直在指引我,又好像有私心,再次感谢支持喜欢文章的各位,那请让我们下一章再见吧❤️
(欢迎指正提意见,本章客串的两个角色,-李大哥,白姐姐。是我最近特别磕的一对,他们结局是死别,所以算是圆我的一个小私心~也是和我的阿昭子端的对照组,快跨年啦,大家记得好好添衣不要感冒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