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后的闲散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四人终是各奔东西,回自己的宗派去了。虽不说却也都明白,这一散,怕是以后都再难见面了。
白糖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临行的时候,他叫了好几遍武崧,那人回头瞧他,他却只是尴尬的笑一笑,装作去检查行李,硬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直到踏上了使往做宗的船只,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像样的告别的话。
回到了各自的宗派后,四人自是以救世主的姿态被推向了宗主的宝座,被囚禁在了那一方天地之间,万卷文书之内,再难见天日。
白糖虽顽皮,当了宗主后却是变得沉寂了许多,已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比其余三人更忙几分——做宗为十二宗之首,事务本就更加繁多,再加上刚被推选为盟主,就更是离不开书房半步,每天就只有抱怨叽里咕噜这个甩手掌柜的份儿了。
愿一切如常。
这也就是他仅有的一点幻想了吧。
一年后————
“呼——”
白糖坐在桌案后,伸了个懒腰,险些撞倒身后堆成山的文书,
“凌——”
现在是凌晨四点,那丫鬟还在睡呢,不该叫她的,
过了几秒————
“宗主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一个丫鬟急匆匆的推开了书房的门,气喘吁吁地倚着门框站在那,
白糖愣了愣,
“你……还没睡?”
“不是的,我睡在门旁边,”那小姑娘做出一副很自豪的样子,
“这样就能随时听到您的吩咐了”
白糖叹了口气,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
“给我输韵力吧”
“是”
凌孀将一只手举起,保持在离白糖的胸口一尺远的地方,将韵力输进白糖的身体里,
“宗主,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身体早晚会受不住的啊,”
“无妨”
“可……”
“无事,叫海王星来吧。他应该醒了。”
“是”
丫鬟匆匆跑了出去,屋里又恢复了死寂。
白糖就那样僵坐在那里,缓了半晌才继续批改文书。
门再一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海王星。
“白糖,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还是笑嘻嘻的,丝毫不顾什么宗主不宗主的事儿,
“喏,这个给你”
白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根木簪,
“我要出去三天,如果出了什么事————”
“你要出去!?”
“嗯,对”
“去干什么?”
“当然是逛逛啊,”
“拜托,你可是宗主!你说出去玩就出去玩啊,”
海王星噘着嘴嘟囔,
“我虽官职不及你这个宗主,但好歹我都没出去玩过,要不你……”
“你可别想了,”
白糖可听出来了,海王星这是要自己带他出去,自是不同意的,
“我走的这几天,你就负责宗内一应事务,出了什么大事需要我回来,你就把这根木簪掰断,我——”
“掰断了又有什么用?”
“喏,你瞧,”
白糖说着,从袖中掏出另一根木簪,
“你若掰断了那根,这根便也会断,我看到了,自会回来”
“大可不必,”
海王星一指自己的胸脯,
“你还不信我?再者说,明月姐还在呢,怕什么?”
白糖轻笑了下,
“还是带着好,”说着就把木簪重新塞回了袖子里。
再望向窗外,此时窗外已是天色见亮,估摸着已近五点钟了,宗宫内的大小仆役已经开始忙碌,依稀可以看见那边京城内的炊烟。
白糖走到门口,取下上面挂着的斗笠,掸了掸上面的灰,戴在头上,
“这几天的公文我都赶得差不多了,再送来的话你看着批,”
“哎,你先别走,”
海王星拦住他,
“你还没吃药呢,我这就催药房给你煎”
“不用,还死不了呢,”
白糖笑着,跑出好远,
“回来再喝————”
二
做宗,十二宗之首,京城也是猫土内最繁华的,即使是在清晨也是如此。
街两边,各色的小摊小贩均已设好了摊,其中不乏卖鱼干鱼饼的,香味飘得满街都是,夹杂着各色花香、酒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白糖边走边逛,行至一处酒馆前,停住了脚。
还记得做宗尚未净化之时,武崧曾和他来这儿喝桃花酿,那是他平生头一次喝酒,喝了个烂醉,还是武崧背着他回去的,当天晚上……
啧,想哪儿去了。
再回神,自己已站在酒馆内。
脚下是泛着厚实木香的松木地板,身旁是有了年岁却仍然亮的发光的木桌,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耳边店小二招呼客人的声音不绝于耳,还夹杂着碰杯声和谈笑声,与三年前近乎一样。
似乎什么都变了,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白糖把帽檐往下拉了拉,行至柜台前,要了两坛桃花酿提着,竹帘一挑,出了店门。
街上的人比先前多了不少,已有了烟火气,耳边的喧闹声多了起来,这让久不食人间烟火的做宗宗主缓了好半天。
“去打宗,”
白糖说着,踏上了湖边一条看着顺眼的小船,
“去打宗。”
船夫一摇船鲁,船向前慢悠悠地移动,激起一圈圈涟漪,
白糖揭开一坛桂花酿上的油纸,喝了一口,
酒不烈,甘醇香甜,倒有几分不似酒了,还是如三年前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船向前使着,打碎了湖里的一片片云朵。
“客官,客官?”
白糖感到自己被推了推,随即便是一片眩晕。天旋地转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了船夫好似在摇他,本能地嘟囔了一句:
“怎么啦?”
“客官,到了”
“哪儿?”
“打宗京城。”
白糖定了定神,才发现船已经靠岸了,从袖中掏出一把碎银子丢给船夫,强压着酒劲跌跌撞撞地登上了码头,下意识地朝一个地方走去。
三
“你是干什么的?闲杂人等不准入宗宫!”
宗宫门口,两名守卫拦住一人,那人身着白衣,带个斗笠,走路还摇摇晃晃的,怕不是个醉鬼?
自武松当宗主以来,还是头一回看见醉得这么厉害的人想要闯进宗宫。本不想理他,却见那人竟挣脱了守卫,跌跌撞撞地跑来,一头栽倒在离自己两尺远的地方。
那两名守卫急急忙忙跑来,倒头便拜:
“大……大人,是小的无能,我……我们这就把他送……送出去”
那两名守卫听他不说话,便知他已应允了,便扛起那人,要把他赶走,省得惹身后那位大人心烦。
武崧本想不理此事,转身时,余光却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等一下!”
那两人听他这一吼又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再一次跪在了地上,身体抖的堪比手机震动。
武崧不理他们,径直走到那醉鬼跟前微微俯身,看清了那人的脸,
————白糖?!
他心里一惊,但还是抱起他,穿过花草山石中的石板小径,经过三三两两的丫鬟仆从,径直走向书房。
地上很凉,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抱起他的时候,武崧才猛然发觉,这丸子瘦了太多了,隔着衣服便能触到后背的骨骼,不由得把那怀中人抱的更紧了些。
没走多久,他已行至一间屋社前。房子虽不是雕梁画栋,只是用木材建成,但凑近些便能看到柱子上繁复的花纹,窗子上雪白的薄绢。这座素雅的偏殿旁还有一片竹林、一条春涧,涧水清澈见底,能见群鱼啄影、鸣蛙喧哗。虽不奢华,倒也风雅。
武崧踏上门阶,掀开青布门帘,行至屋内。这间屋子说是书房,其实也是武崧的寝室。堆满文书的案几后便是卧榻,旁边就是书柜,武崧每日差不多就是忙完便睡了,这样的布局倒也方便。
武崧绕过一排排散发着墨香的书架,走至榻边,将白糖轻轻放在那上边,就那样凝神盯着他,
床上的少年真的是瘦了,瘦了不少,身形单薄,脸色也是苍白,却因醉意添了红晕。白中带红,如雪地中的红梅,这样一对比,那黑眼圈似乎也不那么显眼了。
武崧叹了口气,一撩长袍,与案几前继续批阅公文。
白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没看到预料之内的天空,却只瞧见了实木天花板。此时已是正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自己的眼睛上,怪不得自己会醒。
等等……正午!?
白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瞧见了坐在自己身旁的武崧,那人正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瞧着他,
“武崧?你怎么在这儿?”
“应该是我问你吧,堂堂做宗宗主,十二宗盟主,来我这打宗做什么?”武崧将毛笔置于笔架上,拂袖起身,直视着白糖的眼睛,却还是没藏住笑意。
“我都在屋里憋那么久了,出来看看怎么了,”
白糖撅着个嘴,站在那儿嘟嘟囔囔,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还只能玩三天,这下好了,又睡了半天,”
“你这丸子,你这是在埋怨我喽?”
武崧笑着,
“罢了,”武崧也拿了顶斗笠戴上,
“就陪你出去玩两天吧。”
四
打宗京城虽不及做宗京城一般繁华,却也热闹的紧。街两旁的小摊小贩大声吆唤着,街中央的人群熙熙攘攘,尽是扑面而来的烟火气。白糖拉着武崧有些费劲地在人流中穿梭着,时不时停在某个卖小吃的摊位旁满眼放光。
“武崧,快过来看!”
武崧循声望去,却见白糖停在一个摊位旁,挥手喊他过来,只得疾步跑过去,
“你这丸子,都说了别乱跑,你还……”
“好啦好啦,你看——”
白糖指了指那个小摊,他这才看清,这里卖的原是些香囊玉佩一类的小玩意儿,摊边多是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看到他们来了,都咯咯笑着退到一旁去了。白糖倒也不理她们,仍兴致勃勃的举着对玉佩给他看。
那对玉佩是两只偎在一起的猫,一黑一白,合在一起时像极了阴阳鱼的模样,温润通透,做工也是精致的紧。若放在宗宫的那些奇珍异宝里,倒也是个讨人喜欢的物件。武崧接过那块黑色的玉佩,冰凉的触感令他十分舒服,不由得攥得更紧了些。
“多少钱?”这句话是白糖问的,
“小伙子啊,你眼光不错,”卖东西的大妈笑呵呵的,
“这个是我这摊上最好的东西了,”大妈拿过白糖手中的玉佩,轻轻的抚摸着,
“据说当年,这可是修曾戴过的东西……”
“修?!”白糖打断他的话,
“对啊,后来几经转手,到了我曾祖母那里,是传到我手上的,”大娘满脸自豪,忽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诶,小伙子,”大娘低声到,
“你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您……您别乱说!”白糖支支吾吾,脸红了一片,只得死死拽住武崧的衣角,
“这玉佩也算是个信物,你……”
“行了,店家,你就说这对玉佩多少钱便是了,”武崧帮白糖解了围,打断了她的话,
那大娘本想继续问,却被武崧的眼神堵住了嘴,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五……五十两银子”
听闻这话,武崧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碎银子丢在摊位上,
“不用找了。”说罢,他拉起白糖便走,拽得白糖直踉跄,走出了十多米才停下。
“好啦好啦,臭屁精,你看——”白糖挣开武崧的手,将白色的玉佩戴在自己的腰间,走到他身前,
“好看吗?”
“嗯。”
“臭屁精,问你话呢,”
“特别好看。”
人群熙熙攘攘,耳边嘈杂声不断,各色小吃的香味时不时飘进人们的鼻腔,令人们停下脚步去翻自己的钱袋,发出金银碰撞的叮当声,甚是悦耳。 行人们三三两两,在街上停停走走,穿着打扮和神色都不尽相同,其中也不乏某些进城游玩的“大人物”。
白糖一手提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手拉着武崧在人群里停停走走。许是早晨没吃药的缘故,他现在已经有些微喘了,脸上泛起了潮红,眼前有些眩晕,只得把脚步放慢了些,四处张望,想着找个地方坐着歇一会儿。可这里毕竟是闹市的中心,坐的地方并不好找,只得在近乎密不透风的喧嚣中欠身蹲下,把自己蜷成一团,像只受伤了的小猫。
白糖本以为自己缓一会儿就没事了,用手撑着地就想站起来,可手腕又酸又麻,瞬时间失去了知觉,身体失去重心,直接摊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没爬起来。
武崧见他蹲在地上,一开始只当他是跑累了歇一会儿,就只站在他旁边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到后来才觉出白糖的异常,刚想开口问问他,却见那人已经瘫在了地上,
“白糖?”
“白糖!”
连唤两声,这丸子还是没应声。
他心下着急,却还是强行恢复理智,抱起白糖,奔向一处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