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惑把墙角装炭的铝盆踢过去,老于小心翼翼地生了火,映得炉膛一片橙红。
于闻蹲在炉边,垂头丧气地往里扔木枝。
火光摇晃,他闷闷地看了一会儿,觉得临死前有必要找人聊聊感受。结果一抬头,就见他哥站在旁边烤手,一副兴致缺缺的冷淡模样。
于闻考虑了两秒,决定还是安静地死。
老于“诶,那什么。”
游惑朝那边掠了一眼。
老于“不知道称呼你什么……你挺着肚子呢,怎么能在这发呆挨冻呢?太不讲究了,过去烤烤。别受了寒气,回头弄个两败俱伤。还有那个小姑娘,你也过来吧”
大肚子女人闻言愣了一会儿,眼泪啪啪往下掉。
老于“干什么,怎么了这是?”
于瑶(舒雪)“有没有命生还不知道呢……”
话虽如此,她还是挪了椅子坐到火炉边。那名少女坐在了她旁边。
于瑶(舒雪)“对了,叫我于遥就好。”
老于“没想到还是个本家,我看你跟我外……”
老于“……儿子差不多大,挺有缘的,回头出了这鬼地方,我们给你包个大红包冲冲晦气,保证母子平安。”
老于那小姑娘你叫什么啊?
齐雪我叫齐雪。
纹身男“都他妈这时候了,还有兴致聊天呢……操!”
齐雪瞪了他一眼,就回去睡觉了。
不知道是少女的眼神太冷,还是怎的。纹身男竟不敢说话了。
众人闻言面色一僵,四散开来,在屋子各处翻翻找找。
只不过其他人是奔着题目去的,纹身男奔的是各式防身猎具。
游惑站没有走开,他烤暖了手,在写着题目的墙面上轻抹了几下,又低头拨着炉台上的杂物。
那上面搁着几个瓶瓶罐罐,一堆发黑的硬币,几块形状奇怪的卵石,七零八落的鸡毛,甚至还有不知哪个世纪遗漏的发霉奶嘴。
于闻看游惑没走,也没敢乱动。
他记起高考前老师叮嘱过的话,让他们没有头绪的时候就多读几遍题干。
于是他就杵在墙壁前,反复咕哝着。
于闻“一群游客来到雪山……”
于闻“游客……”
于闻“雪山……”
于闻“嘶……”
念完一回神,发现屋里格外安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
于闻“……我就念念。”
老于“想到什么了吗?说说看?”
于闻“没有。”
众人满脸失望,又继续翻箱倒柜。
纹身男“真没有?别是想到什么藏着掖着吧?”
于闻“我干嘛藏着掖着?”
纹身男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弄得人很不爽快。
纹身男“行吧,最好是没有。”
这小流氓可能威胁人威胁惯了,句句不讨喜。说完又转头去翻猎具了。
于闻无声地伸出一根中指,心说:傻比。
此同学高考前刚成年,正处于自恋的巅峰期,觉得普天之下尽傻比,亲爸爸都不能幸免,唯一的例外就是游惑。
其实他跟游惑熟悉起来,也就这两年的事。老于说游惑之前在国外待着养病,后来时不时会回国一趟。每次回来,都会去他家小住两天。
两天两天地加起来,实际也没多长。
但于闻凭借着从未用在学习上的钻研精神,还是了解到了一些事。
比如游惑的记忆力有点问题,他对某几年发生的事碰到的人毫无印象。在国外养病也是因为这个。
再比如家里几个长辈都有点怕他。
这点于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问过老于几回,老于说他成天不干正事净瞎想。
时间久了,他又觉得这很正常。
毕竟连这屋里刚见面的小流氓都有一点怕游惑。
仗着他哥在旁边,于闻本打算跟纹身小流氓叫个板,气他两回。结果一回头,发现游惑早没了踪影。
于闻“……人呢?”
于瑶(舒雪)“找谁啊?”
她身体不方便频繁移动,没法满屋子翻东西。
于闻“我哥。”
于瑶(舒雪)“他往那边去了。”
她冲屋子另一头努了努嘴。
这间屋子其实不算小,一楼连客厅有三个房间,边角的阴影里还有一个老旧的木梯,连着上面的小阁楼。
实在是堆放的东西太多,又塞了这么多人,才显得昏暗又拥挤。
一层的卧室门都锁着,锁头锈迹斑驳,构造古怪。
更怪的是,一间门上挂着公鸡,一间挂着母鸡。
那两只鸡被放干了血,羽毛却梳得很整齐,头被掰着冲向同一个方位,看着有种怪异的惊悚感。
于闻过来的时候,游惑就站在门边的阴影里。
比鸡吓人。
于闻“哥你手里摸着个什么东西?”
游惑“斧头没见过?”
于闻“见过……”
于闻心说就是见过才慌得一比,你好好的为什么拎斧子?
拎也就算了,游惑是松松散散地捏着那个小型手斧,另一只手的拇指毫不在意地摸着刃。
游惑“屋里转一圈,想到线索没?”
于闻“啊?……应该想到什么?”
游惑看向他。
他的个子高,看人总半垂着眼。眸子又是清透的浅棕色,眼皮很薄,好看是好看,但不带表情的时候,有种薄情寡义的距离感。
别的不好说,反正感受不到亲情。
于闻“你举个例子。”
游惑“跟雪山相关的题有哪些?”
于闻“……不太知道。”
齐雪“你没上学?”
于闻“我去!齐雪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齐雪“刚来。”
于闻“我上学了!”
游惑“上给狗了?”
于闻“学了点技巧……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全选c。物理基本靠这个。”
游惑“……”
齐雪“……”
于闻“还有一点至关重要。”
游惑“……”
齐雪“……”
于闻“学会放弃。”
齐雪“滚。”
于闻怀疑再说下去,斧头会『插』在自己脑门上,于是讪讪闭了嘴。
他亲爱的表哥总算收回眼神,懒得再看他。
于闻“哥,你拿这个干什么?”
游惑“找笔。”
游『惑』说完,略带嫌弃地冷嗤一声,把那巴掌大的小型手斧丢进了一只废桶。
于闻“找什么玩意儿???”
齐雪“笔。”
于闻觉得他们三个之间肯定有一个疯了。
不过游『惑』没有多搭理他,说完就沿着木梯爬上了阁楼。
挑挑拣拣,时间居然走得格外快。
墙上红漆的数字总在不经意间变换模样,从6变成5,又变成4。
第一次收卷的时间越来越近,众人也越来越焦躁。找不到头绪,没有线索,还有个堪比高考倒计时的东西悬在那里。
高压之下,总会有人病急『乱』投医。
游『惑』从阁楼上下来的时候,大肚子女人于遥正用手蘸着一个小黑瓶,要往答题墙上写东西。
一股浓郁的酸臭味从瓶子里散发出来,像是放久了的劣质墨水,但那颜『色』又跟墨水有一点差别。
可能是灯光昏黄的缘故,透着一点儿锈棕『色』。
于瑶(舒雪)“我……我这样写真的没问题吗……跟物理没什么关系吧……”
秃顶“题目一点信息都没透,谁知道什么东西能得分!……我怀疑根本没他妈什么正确答案!现在空着是空,等到六个小时结束,空着还是空,左右跑不了要死人。”
秃顶“有胆子写么?没胆子我来!”
于遥瑟缩了一下,湿漉漉的手指还是落在了墙壁上。
她划了两道,却发现指尖的水并没有在木石墙壁上留下什么痕迹,笔画在写下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了。
还伴随着极为细微的水声。
就好像被那个答题墙……吞咽了一样。
于瑶(舒雪)“我、我写不上去……”
秃顶“怎么可能!墨水不够?”
结果和之前如出一辙。
那倒长长的捺还没拖到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种细微的水声又若隐若现。
秃顶“不会……怎么会写不上呢?一定是墨水不够多……墨水不够多……对……”
他伸手就要去抓那个墨水瓶。
眼看着一整瓶墨要被泼上墙,秃顶的手突然被人按住了。
他转头一看,游『惑』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着脸不耐烦地喝到
游惑“别疯了,墙不对劲!”
齐雪“墨水也不对劲。”
秃顶下意识挣扎了两下,脸都憋红了,也没能把手抽回来。
游惑“于闻。……墙边的麻绳给我。”
秃顶“干什么你?!”
还没等于闻反应过来,齐雪就抢先一步,把绳子给了游惑。
游『惑』单手灵活第挽了个结,在他身上一绕一抽……连胳膊带手一起捆上了。
于闻“哥……你以前干什么的?怎么捆得这么熟练?”
游『惑』浅『色』的眼睛朝他一扫。
于闻这才想起来……他哥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齐雪拿起墨水瓶闻了一下。
齐雪“这墨水果然不对劲。”
秃顶被扔在破沙发上,游『惑』把那瓶根本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墨水”重新盖上。
拧紧瓶盖的瞬间,屋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谁?!”
众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答题墙最后一点污渍消失后,原本空白的地方突然多出了一行字:
违规警告:没有使用合格的考试文具,已通知监考。
监考官:001、154、922
公鸡打鸣声骤然在屋内响起。
于闻差点儿吓得一起打鸣。他一把抓住他哥的袖子,缩头缩脑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就见那只挂在门上的公鸡脖子转了一个扭曲的角度,死气沉沉的眼珠瞪着大门。
游『惑』抬脚就要往大门边走,于闻死狗一样坠在袖子上,企图把他拖住。最终,他被一起带到了大门边。
窗外,狂风卷席的漫天大雪里,有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到了近处。
为首的那位个子很高,留着黑『色』短发,穿着修身大衣。即便只有轮廓也能看出身材挺拔悍利。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风斜刮而过,雪雾『迷』了眼。
他低头轻眨了一下,雪粒从眉目间滑落。再抬眼的时候,乌沉沉的眸子映着一点雪『色』,刚好和屋内的游『惑』撞上。
游『惑』几乎是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耳钉。
于闻“你不会认识吧?”
游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