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避

张念初再有意识时，只觉浑身湿冷，人已经躺在了河岸边。

她捏了捏发胀的额角，视线还有些模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已伸到了她眼前。

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是张起灵沉静的脸。

他背后是阴沉的天空，眼神却比天色更沉。

“我们回家。”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目光扫过一旁昏迷不醒的吴邪和累得瘫坐在地直喘气的王胖子，迅速厘清了现状。“我叫人来接我们，”她稳住还有些虚浮的脚步，拿出防水袋里的手机，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条理，“需要休整一下，先把这小祖宗平安送回杭州再说。”

张起灵看着她刻意避开的目光，顿了顿，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电话接通，张念初简洁地交代了位置和情况。挂断后，空气瞬间沉寂下来，只剩下河水流动和王胖子粗重的喘息声。

她能感觉到张起灵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先前在墓室里那近乎捅破窗户纸的逼问，言犹在耳。

她走到吴邪身边，蹲下身，故作自然地替他检查了一下脉搏和体温，借此避开那令人心慌的注视。“只是脱力晕过去了，轻微脑振荡，没什么大碍。”

她像是在对王胖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王胖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比墓室里还让人憋得慌，赶紧打哈哈：“那是，咱们天真同志命硬着呢！就是咱们这回可真够呛，胖爷我回去得吃三只老母鸡才能补回来！”

两人都没有接话，张起灵走到张念初身旁，也蹲了下来。

他没有看吴邪，而是侧头看着张念初被河水浸湿后黏在脸颊的碎发，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

“你之前在躲。”他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张念初检查吴邪动作的手指微微一僵。

“墓室里，我的话，你还没答。”他继续道，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剥离着她一层又一层的伪装。

张念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算是轻松弧度：“我们……回家再说。”

可张起灵显然不打算让她再次蒙混过关。

他伸出手，不是攥住她的手腕，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那缕湿发，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近乎温柔的耐心。

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带着斩断她所有退路的决绝：“你说为我付出一切是使命。”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丝情绪波动，“张念初，看着我说，你护着我，一次次涉险，仅仅因为你的使命？”

他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耳际，冰冷的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王胖子在一旁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念初所有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话，全都哽在了喉间。

她看着他那双终于不再空茫、清晰地映着自己慌乱身影的眼睛，构筑了太久的心防，在这一刻，裂开了细密的缝隙。

她张了张嘴，那个真正的、埋藏了太久的原因，几乎要随着急促的呼吸挣脱而出。

就在这时，地上昏迷的吴邪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似乎陷入了极不安稳的梦魇。

这细微的动静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紧绷的气泡。

张念初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慌乱地避开了张起灵的手，转向吴邪：“他，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张起灵的手缓缓垂下，目光从她仓促躲闪的背影，移到了吴邪痛苦拧起的脸上，深邃的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沉默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