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

第二天拂晓前，车队在尚未完全散尽的寒意中再次启程。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周遭还是一片昏蒙的土黄色调。张起灵与张念初依旧同车，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言的默契，仿佛昨夜帐篷内激烈的情绪已被戈壁苍凉的风吹散，沉淀为更深层的东西，只在不经意的眼神交汇或指尖轻触间，泄露一丝端倪。

然而，戈壁的天气多变，行驶了不过两个多小时，远方的天际线再次开始扭曲、浑浊，狂风卷着比昨日更显凶悍的气势，裹挟着漫天黄沙，以摧枯拉朽之势再度扑来。

这次的沙暴来得更急更猛，视野在顷刻间归零，天地混沌一片，耳边只剩下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和沙砾狂暴击打车体的噪音。

车队彻底被打散，各自在狂暴的自然之力下挣扎求生。

阿宁的车凭借丰富的经验和过硬的技术，艰难地在一片背风的巨型岩石后找到了一处相对稳妥的避风点。等

风势稍弱，能勉强视物时，清点人数，发现吴邪、解雨臣、霍辞盈以及那个丁玉蝶所乘的车辙，完全消失在茫茫沙海之中，对讲机里只有一片死寂的杂音。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张念初。张念初面色沉静，但眼底深处压着一丝担忧，不仅为了吴邪，更为了解雨臣和霍辞盈那两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她点了点头。

“哑巴张，这姑奶奶，再算我一个。”黑瞎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人多好办事，这鬼地方，找人可不容易。”

三人没有多耽搁，带上必要的补给、绳索和信号设备，逆着尚未平息的风，徒步踏入起伏不定的沙丘之中。

张起灵走在最前，身影在风沙中依旧稳定得像一座移动的标杆，他依靠着某种近乎本能的方位感和对痕迹的敏锐捕捉，引领着方向。

张念初紧随其后，步履沉稳，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任何不寻常的痕迹。

黑瞎子殿后，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摸出来的草茎，看似散漫，眼神却同样锐利。

搜寻比预想中更艰难。

风沙几乎抹去了一切车辆行驶的痕迹。

就在焦虑逐渐蔓延时，张念初远远看见了几个人影。

其中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姑姑！我们在这儿！”

三人上前，张念初目光迅速扫过几人，最后落在解雨臣身上，她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囊，没有先递给看起来更虚弱的霍辞盈，而是直接递到解雨臣面前，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关切：“先喝点水，小花。”

这个称呼和这自然而然的优先顺序，透露出远超寻常合作者的熟稔与亲近。

解雨臣微怔，没有推辞，接过水囊。

一直沉默站在张念初侧后方的张起灵，目光在她递给解雨臣水囊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面无表情地望向远处的沙丘，周身的气场似乎比戈壁正午的阳光还要冷寂几分。

黑瞎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墨镜后的眉毛挑了挑，嘴角勾起一丝看好戏的弧度，碍于场合才没吹出口哨，只是摸着下巴，心里啧啧称奇。

“还能走吗？”张念初问解雨臣，同时伸手探了探霍辞盈的额头，触手一片不正常的滚烫，她眉头立刻蹙紧，“盈盈？”

霍辞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姑姑……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这不仅仅是中暑或脱水。

张念初眼神一沉，想起多年前一些模糊的旧事，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阴霾。

她看向解雨臣，解雨臣也正看着她，两人视线交汇，解雨臣眼中那份惯常的温柔下，此刻浸满了深重的忧虑，微不可察地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事，心照不宣。

“我背她回去。”解雨臣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温柔却坚定。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霍辞盈背起，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霍辞盈顺从地伏在他背上，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微微发烫的脸颊贴在他颈侧，那是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只有在解雨臣身边，这位道上令人忌惮的霍家七娘，才会流露出如此毫无防备的脆弱。

吴邪和丁玉蝶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丁玉蝶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凑过来。

黑瞎子上前拍了拍吴邪的肩膀，递过去一点补充体力的糖块：“行啊小三爷，命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