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莞和荔枝手拉手走远。
石榴看到旧木屋有挖坑专用器物,顺手借用,正在芦苇荡深处挖坑。
水淹污染水源,烧掉味道不好闻。
埋了好。
埋了虽比较麻烦,却可以当肥料使用,算是发挥他在世间最后一点价值。
赵瑟瑟拿着自己的匕首,到河边蹲下,一点点地洗去凹槽上的血迹。
“不就是一介武夫之女嘛,这么端着——”
五岁之前,言凤山好像是一个好徒弟,好叔叔,一个好父亲。
赵瑟瑟记不清了。
之后不知发生何事,性情大变。
刘氏一族灭门后,他似乎在转好,开始关心她。
不排除她一点点开口说话、变正常,为得重视主动亲近他的缘故。
九岁入族学,十岁第一次进宫,十一岁开始入暗探营摸爬滚打......
‘区区一介武夫之女’,是她十岁从一些同龄小孩口中听到的。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话,瞬间激起赵瑟瑟前世的部分记忆。
被鄙夷,被合伙欺负,性格软弱,怕引起冲突的一再退让......
曾经她以为她们真的只是看不起武将。
现在她明白了。
不识实务瞧不起武将是有。
更多的是自觉金枝玉贵,被武将之女比下,心生不忿。
像刘知,曾经在太学府样样第一,桌里被同龄孩童塞了毒蛇。
天真孩童的恶意不比成年人心怀恶意造成的伤害小,有时甚至更恶劣。
她不该退。
也不想再忍,一而再地受辱。
所以她不仅要在琴棋书画、女红针黹上胜过她们,还有骑射功夫。
是可以上阵杀敌的骑射功夫,而非平日里用来玩乐的花拳绣腿。
无人知晓她有前世记忆。
费尽心力去打听,得到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无非是她八岁前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傻子。
小傻子一经开智,以飞一样的速度后来者居上,再展露出一副自傲自满的姿态,没有一丝谦逊。
这些人的嘴脸很精彩,值得她欣赏。
当然,踩踩别人,不练白费了先天的好身体,天生神力是其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见证的背叛太多,除了她自己,她不敢,不能将希望全部放在别人身上。
每个人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
不慎遇到危险,除了她自己,她不信有人可以永远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习武很累。
被打很疼。
在泥地里翻滚,身上有泥、汗,甚至是各种伤,流了血,很难受。
可再疼也没一颗真挚热忱的心被人挖出,踩在脚底下反复蹂躏来得疼。
当凭自己的能力亲手猎杀猎物、厌恶的人,付出得到相应的回报,什么疼都烟消云散了。
为下次动手更利索,她学得越发兴起。
时间一久。
她还觉得亲自动手比躲在幕后算计,等对方一环环落入陷阱心情要来得顺畅。
对讨厌的人,喜欢一点点折磨。
其实第一次射杀人,被血溅了一脸,她足足有三天三夜没睡着。
杀人睡不安稳,没关系,她睡不着的何止一次,总比被人杀的好。
习惯就好。
没有什么是经常做不能解决的问题。
当初每天不花半个时辰习字就难受,现在不花一个时辰练武就瘆得慌。
也只有忙起来,做些与往世无关的事,那覆在她头上厚重的阴影才不会一直缠着她不放。
郁结于心,不愿与人来往。
为此,慢慢清醒后宁肯继续装疯卖傻,被别人用怜悯或鄙夷或奇怪的羡慕目光看。
过去了。
应该过去了。
后边传来细微的动静声,赵瑟瑟瞳孔微凝,甩了甩匕首上的水。
没人。
传来不同寻常声响的老旧木屋边没人。
白莞的家有一定距离,她和荔枝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眼前。
石榴力气很大,已经挖好坑,把人丢进去,动静声不小。
除此以外,没人。
往四周一望,偌大的芦苇荡只有她一个。
芦苇的晃动好像皆因秋风而起,除了老旧木屋边有些许差异。
所以等她的目光回到此,像是凭空出现一个人也不惊讶。
是个黑衣少年郎。
长发高束,看起来干净利落。
身形颀长单薄,面容俊秀,偏偏那双黑亮的双眼透出了几分沉郁阴森。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声音好像在一瞬间褪去了。
很安静。
两人间的距离远在天涯,又近在咫尺,恍若听到了双方清浅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