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若就这样看着他向自己缓缓走来,仿佛脚下的每一步不再只是物理意义上彼此贴近的距离,而是一整个四季的回音。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张开手臂。孟宴臣一怔,随即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夜色里清晰得近乎放大,她的婚纱裙摆被风扬起,缠绕在他的西装裤脚边,像是命运特意编织的丝线,将他们牢牢系在一起。
他们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任由心跳一下一下撞击胸腔。
远处的海浪声拍打岸边,像是一场古老的仪式;夜空的云层被风吹散,星光和月色一点点落在他们的肩头。
沉默并不空洞,反而像是一种最深的亲密。
他们靠得那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彼此肌肤下因为喜悦而微微跳动着的肌肉,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比任何一秒都要沸腾。
骨骼迎着飞霜的春季迸发出雨后春笋的生命力,旧的灵魂就这样淡然地死去。
伤痂脱落,呼吸交叠,心脏的鼓点几乎重合,仿佛不需要语言,便已经把一切都说尽。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拉长,又似乎静止。
连摄影师都放下相机,躲到很远很远的礁石后面,不忍打扰。
他们相拥了很久,直到海风轻轻拂过,才像是被某种默契推着,缓缓松开。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顺势牵起彼此的手,沿着沙滩往前走去。
海平面在肉眼可见地微微上涨,浪潮一遍遍拍打着岸边,带来细碎的泡沫,又退去。远处的渔船灯火在夜幕下漂浮,仿佛天上的星星落入海面,随着潮水轻轻摇晃。
细白的沙在脚下被风推着,留下两道并行的足迹,随着浪潮一遍遍冲刷,又悄然消失。
还若的婚纱拖在沙上,裙摆沾了几粒碎贝壳,她低头时轻轻笑了一下,抬眸却正撞进孟宴臣注视的眼。
风声里,海浪有节奏地涌上来,拍在他们的鞋边,又迅速退去,溅起的水雾在月光下晶莹如碎钻。
他们就这样走着,没走多远,始终保持在能听见彼此呼吸的距离里。直到他们心跳的频率逐渐与潮水契合,沉淀下来,才慢慢生出开口的勇气。
还若冷不冷?
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海浪声盖过去。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出口,把心里的激荡藏在了最普通的关切里。
孟宴臣愣了愣,因为这个问题在此刻显得确实有些过于突兀,也过于明知故问了。
她穿着他的西装外套,他穿着大衣,他们都在为了抵御冰岛的风寒而作者常规保暖措施。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以至于这个问题在这样的氛围下萌生出一种小小的讽刺感,却又带着笨拙的可爱。
可他就是被这句话击中,胸口软得一塌糊涂。
他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像是要掩饰眼底涌上的酸意。
他没有回答“冷”或者“不冷”,只是伸手拢了拢她身上套着的西装外套,把她裹得更紧了一点,让她整个人更彻底地藏进自己的外套里。
还若孟宴臣……
孟宴臣嗯?
还若放缓了脚步,几乎是毫无征兆地开口。孟宴臣下意识地站在原地应声低头,仿佛是随口一问,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她没有马上接话,只是抬起头,笑得很浅。
孟宴臣知道这是她汲取到充足的安全感的表现,每当她感到安全,就会露出与平时截然相反的一面。
更柔和,也更…可爱。
他把她更紧地揽进怀里,羊绒大衣在风里拂动,裹住她的肩膀,她被迫贴得更近,听见他胸腔里一声声厚重的心跳。
还若其实…这一天我真的想了很久很久。
还若我原以为,我口口声声说的未来应该还有很远。
还若可是现在的每一刻,都是我的未来。
还若这种感觉…
还若太荒谬了。
她呼吸渐渐变得不均匀,仿佛她鲜活的胸腔里正酝酿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些秘密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发酵,变成膨胀的眼泪,染红了她的眼角。
明明才刚刚落下过几滴眼泪,泪痕还尚未干涸,可此时此刻,她的情绪又再一次缓缓涌上心头。
孟宴臣抬手抚上她的脸,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却又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竟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不是心疼,也不是怜惜,而是某种劫后余生的快感。仿佛他也明白,从今以后,未来的路条条都是好路,再也不会受苦了。
孟宴臣荒谬?
还若嗯……荒谬。
还若就像,在沙漠里待久了的人,突然看到一汪泉水,会下意识以为那是海市蜃楼一样…如此地……害怕醒来。
孟宴臣没有急着安慰,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扎在他心口。他只是慢慢收紧怀抱,把她整个人都圈进自己怀里,像是要用力印证她的存在。
孟宴臣可是,你现在就在我怀里。
孟宴臣这不是梦,也不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