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出身微寒,生于平阳侯曹寿家的阴影下,身为骑奴,牵马执缰便是生活的全部。旁人瞧我,不过是命如草芥的卑微之人,在权贵的缝隙里求一丝生存之机。可无人知晓,我这颗心呐,自始至终装着大汉的万里江山,也满满地盛着对家人的牵挂与深情。
幼年时,家境困窘,母亲卫媪独自拉扯我们兄弟姐妹,个中艰难,如深陷泥沼、负重爬坡。家中虽贫,却总有暖意,每到夜晚,我们围坐一处,昏黄烛火映照着亲人们的面庞,或分享着白日里微薄的收获,或互相依偎着慰藉白日所受的委屈。那时起,家人于我,便是乱世里的避风港,是寒夜中的炭火堆,我暗暗发誓,定要护他们周全,让这飘摇的家寻得安稳。
姐姐卫子夫温柔坚韧,在侯府诸多不易,却总把笑容留给我们,她的歌声婉转,常伴我于马厩劳作,似能驱散生活的阴霾。还有兄长,虽也在困苦中挣扎,可但凡有一口吃食,半件暖衣,定先想着弟妹。弟弟尚幼,眼眸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天真无邪模样,让我愈发想为他们撑起一片无雨的晴空。而这小家之外,街头巷尾满是匈奴肆虐后的惨象,白发老人哭嚎着亲眷丧命、家园尽毁,田野荒芜,村落残败,山河破碎像把利刃,刺痛我心,也让我护家之志,与报国之念相融相生。
承蒙命运眷顾,姐姐入宫得幸于陛下,我因而踏入军伍。初进军营,质疑、轻蔑扑面而来,那些兵卒嫌我出身低贱,以为我是来混军功的窝囊废。我无暇理会,只在日夜更替间埋头苦练,每滴汗水落下,都想着家中亲人期许目光,想着若能建功,家人便可不再受辱、不再困于饥寒。骄阳似火,烤得人皮开肉绽,我在演武场反复操演阵法;风雨倾盆,浇得人瑟瑟发抖,我于营帐研习骑射,手上茧子厚了又破,破了又厚,臂膀酸痛仿若钻心,可只要念及家人笑颜,一切苦累皆能咽下。
出征之际,站在军前,望着麾下那群年轻且忐忑的面庞,他们像极了家中弟弟与乡亲子弟,往昔家中围坐的温馨、乡亲受苦的惨状,交错浮现。心中唯剩一念:“不胜,便死。”此战胜负,关联的不只是国之安危,更是小家能否长久太平。待两军对峙,大漠黄沙漫天,狂风呼啸,似鬼哭狼嚎,匈奴骑兵仿若黑色的汹涌潮水,铺天盖地而来,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喊杀声瞬间将人淹没,尖锐的呼啸划破长空。
我握紧长枪,枪身被我攥得微微发烫,胯下战马不安刨蹄,我轻拍马颈,安抚它的焦躁,随后猛地一夹马腹,率先冲入敌阵。“杀!”一声怒吼,恰似惊雷,带着我积压多年的愤懑与守护家人、捍卫山河的决绝。长枪如龙,撕开黄沙帷幕,直刺向匈奴先锋,利刃破风,狠狠扎进敌人胸膛,滚烫鲜血溅在我脸颊,腥味弥漫鼻腔,可我眼中只有敌人,脑海却闪过家人身影,我要用手中枪、身上甲,为他们筑起安全壁垒。身旁将士见我如此,也红了眼,嘶吼着跟随冲锋,一时间,金属碰撞声、惨叫哀号声、战鼓轰鸣声,交织一处,震得人耳鼓生疼。
一回回出征,从阴山到漠北,我看过大漠孤烟直直升起,望过长河落日熔金铺洒,壮美之下,是满目疮痍,营帐破碎,白骨累累。在营帐中,烛火摇曳,我对着地图,以指为笔,勾勒谋划破敌之策,每逢此时,思念便如潮水,漫过心堤。想念母亲的唠叨,姐姐的歌声,兄弟的嬉闹,可我知晓,唯有在此坚守,击退匈奴,家中才能真正团圆,亲人才会永享安宁。
功成名就,加官进爵,从骑奴到大将军,身份仿若云泥之别,可我从未迷失本心。朝堂之上,赞誉诋毁齐飞,拉拢猜忌并行,我却无心深陷权谋泥沼。我心心念念,唯有边境不起烽火,百姓能于春日播种、秋日丰收,孩童能在街巷肆意嬉笑,我的家人能自在生活,岁月静好、山河永固。往昔困苦、战场硝烟、胜利欢呼,都凝为我坚守的力量源泉。我还是那个在马背上眺望江山的卫青,初心澄澈,目光牢牢锁在这片广袤大地,唯愿倾余生之力,护大汉昌盛,守山河无虞,即便有朝一日,热血燃尽,埋骨这眷恋的疆场,也绝无悔意,只因家人与山河,早已刻入我灵魂深处,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