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苏暮雨忽然抬眼。
他的视线精准地穿过雨幕与人群,直直撞上二楼窗口那双审视的眼睛。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萧若风并未避开。
他甚至举起了手中那杯已冷的茶,遥遥朝苏暮雨的方向,轻轻一敬。
苏暮雨沉默地望着他,片刻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算是回应。
然后他收回目光,手却往下滑去,握住了谢星眠的手腕。五指收拢,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
谢星眠正看着街角一个卖竹编蛐蛐笼的老匠人,被他忽然握住,也只是偏了偏头,并未挣脱。
她甚至没有看向茶楼的方向。
但她的声音很轻,混在雨声里,清晰传入苏暮雨耳中:
“萧若风是故意的。”
苏暮雨“嗯”了一声。
“城中眼线比我们预想的更多。”谢星眠继续道,目光仍落在那些精巧的竹笼上,“大半气息阴诡,路数与暗河相近......应是影宗的人。”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苏暮雨沉静的侧脸。
“琅琊王这一杯茶,不是敬给我们,是敬给易卜看的。”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淡。
“萧家人心眼太多,我不喜欢他。”
苏暮雨将她往身侧带了带,伞面彻底倾覆,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那一方干燥之下。他的声音贴着雨声,温柔而沉着:
“不喜欢,那便不必多接触。琅琊王想钓鱼,我们也想。”
“至于最后谁能将这条大鱼收入网中......”
他顿了顿,侧目看她。
谢星眠接上了后半句,眼中漾开一抹清冽的笑意:
“各凭本事。”
她忽然伸手,用指尖轻轻勾了勾他垂在肩后的一缕湿发。
“暮雨,”她语气里带着促狭,“昌河总说你一本正经,像个木头。可我瞧着,你这心思转得,比谁都快呢。”
苏暮雨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纵容。
“阿眠。”他唤她,声音里听不出恼,只有温沉的叹息,“昌河自己便不聪明,还说旁人。”
——哪次任务不是那人“灵机一动”,然后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还得他来收拾残局?
谢星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就是个笨蛋。”
她说得斩钉截铁,眼里却含着笑。
雨还在下。
茶楼之上,萧若风已收回视线,指尖在冰冷的杯壁上轻轻叩了叩。
“去备帖。”他忽然道,“三日后,请暗河之人,过府一叙。”
李心月怔了怔:“王爷要亲自见他们?”
“不是他们。”萧若风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际,声音平静无波,“请帖发给暗河大家长——苏昌河。”
“可他并未到达天启?”
“他会来的,”萧若风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这两人都来了,那他就一定会来。”
“为何要等到三日之后?”李心月的目光仍跟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警惕未消。
“我现在便可去请他们上来。”
萧若风轻轻一笑:“我是想钓鱼,而不是把鱼直接逼急了眼。”
“有人......应该比我们更急。”
“况且,这位谢家主和苏家主,这两日,怕是没空来赴我的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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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王,于众目睽睽之下,对暗河示好?”
远在长街尽头的国丈府内,易卜手中那盏热茶,忽然溅出了一滴,落在他苍老的手背上。
烫得他眉心一跳。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的雨,仿佛能看见那两柄正缓缓逼近的、淬着寒光的刀。
刀锋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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