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瞳孔倏然收缩，又极力压抑着扩散开一种空茫的悲骇。
虽然他几乎立刻就控制住了面部表情的波动，但那迅速将纸张按回胸前、仿佛不像再看到般、急欲隐藏的动作，泄露了太多难以承受的情绪。
“暮雨？”她轻声唤他。
苏暮雨抬起头。
那双总是清冽如深秋寒潭、沉静映照着世事万物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破碎的水光。
眼眶泛着隐忍的红，让他整个人褪去了平日的冷硬外壳，显出一种近乎脆烈的易碎感。
谢星眠没有犹豫，她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腰身，紧紧抱住他。
苏暮雨先是僵直一瞬，然后缓缓将手臂环抱住身前的人，越搂越紧，他向来体贴，可此刻却让谢星眠感受到一丝痛意。
但她并未挣扎，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还有我，还有昌河呢。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陪着你。”
苏暮雨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气息与一抹突如其来的、清晰的湿意，一同灼烫了她的肌肤。
谢星眠心头一揪，下意识想抬头去看他的脸，却被他用手掌轻轻按住后脑，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微弱的恳求，将她按回原处。
但苏暮雨终究是苏暮雨。
那片汹涌的黑暗只冲垮了他片刻的堤防。几个呼吸之后，他环抱的力度缓缓松开，身体的颤抖也渐止。
他抬起头，除了眼底残余的一丝红痕和略显苍白的脸色，神情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甚至对谢星眠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别担心，”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已平稳，“我没事。”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那写满自己过往的纸张一眼，径直伸手，用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旁边标注着“苏昌河”的木格。
看也未看，便将里面同样的一沓纸取出，与自己那份一同仔细收进怀中，贴身放好。
然后，他握住谢星眠的手，转身，沿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步伐稳定，背影挺直，仿佛刚才刹那的崩溃只是幻影。唯有他掌心传来的、异于寻常的冰凉，透露着那平静表象下的波澜。
重回二层楼，穿过森然林立的铁架，推开沉重的木门，夜风带着硝烟与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慕青羊正叼着根草茎，靠在楼外的廊柱上把玩着几个金属机括，见他们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
“两位，找到了？”
“嗯。”苏暮雨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身后这座承载了无数秘密与罪孽的古楼，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
“把这栋楼都烧了吧。”
谢星眠却上前半步，补充道：“不对，青羊，用你们带来的炸药，把这里全都炸了，让这儿片瓦不留，彻底被夷为平地！”
苏暮雨侧首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对慕青羊道：
“照阿眠说的做。”
慕青羊眼睛一亮，咧开嘴，冲谢星眠竖起一个大拇指：
“得令！保证炸得轰轰烈烈，影宗老祖宗从坟里爬出来都认不得这块地！”
苏暮雨不再多言，拉着谢星眠，身影掠入国丈府更深处的夜色中，朝着正厅方向——
苏昌河所在之处，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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