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眠又从袖中取出一颗龙眼大小、光华温润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顿时驱散门前黑暗,照亮了下方狭窄的阶梯。
苏暮雨看了一眼她仿佛无所不藏的袖口,终是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阿眠,你的袖子......究竟能装下多少东西?”
谢星眠闻言,回头冲他眨了眨眼,笑意在夜明珠的光晕里显得有点俏皮:
“你猜?”
说完,她便手持明珠,率先向下走去。
苏暮雨摇头轻笑,握紧伞柄,紧随其后,步入那承载着暗河数百年沉重宿命的黑暗深处。
顺着光晕,尽头处是一间石室,与楼上铁架林立的格局迥异,四壁皆是嵌入墙体的厚重石柜。
谢星眠手中的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石室中央一处独立的铁架上。
那铁架明显比周围的石柜更为森冷,架侧悬着的木牌,正是“暗河”二字。
而在这排铁架的最左侧,一块稍小的木牌上,刻着三个刺目的字——“无名者”。
其下,是一列列大小均等的木格,每个格子上都贴着一个名字。暗河历代“傀”,所有失去本名、成为工具的杀手,都被收录于此。
苏暮雨的目光,死死定在那一列。
他的格子上,“苏暮雨”三个字清晰可辨。旁边紧挨着的,是“苏昌河”。
两人的名字,都被朱砂笔狠狠地、触目惊心地圈画过,鲜红如血,在明珠冷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些木格,无一例外,都锁着。
这一次,苏暮雨没有等谢星眠动作。他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把样式古旧的铜钥——
那是从慕明策处得来的,属于他和昌河的钥匙。他指尖稳定得近乎凝滞,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
轻响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清晰。他推开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一格。
里面没有卷宗,只有一沓不算太厚、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素纸。
苏暮雨伸出手。
这只手执伞时可稳御千钧,握剑时可斩断风雨,此刻却悬在纸张上方,几不可察地颤抖着,竟一时无法落下。
一只温暖的手覆了上来,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指尖。
谢星眠站在他身侧,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包裹着他,那里面有担忧,有无声的支持。
“......我没事。”
苏暮雨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他反手握了握她的手,随即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将那沓纸从格中取出。
他低下头,就着夜明珠的光,一行行看下去。
石室内寂静无声,只有纸张偶尔翻动的轻响,以及......仿佛越来越沉重的空气。
谢星眠静静等待着。
关于无剑城,关于那场灭门惨祸背后暗河的阴影,她早已清楚始末。
她曾无数次想过该如何告知他,却终究难以启齿。此刻,由这冰冷的档案揭露,或许是最委婉,却也最直接的方式。
她太了解苏暮雨。
若仇敌是明确的外人,他自会以剑讨还。可若仇敌的一部分,来自他视之为“家”、为之效命的暗河......
他那过于重情又过于恪守规则的心,将会陷入怎样的撕裂?
他是否会觉得,自己与那些执行命令的杀手,本质上皆是工具,从而失去复仇的立场,陷入更深的自我诘问?
谢星眠一直看着他,看到苏暮雨捏着纸张的指节骤然绷紧,血色尽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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