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勾起了李修的好奇，他扭头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
成才的声音不大，有些别样的低沉，“有一个新兵，进新兵连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算是来对地方了，于是他决定了，他一定要轰轰烈烈地在军营里干一辈子”
李修听着成才的话，心里琢磨，那这个兵的想法跟自己的刚好相反
“为了能更好的留下，他总是很焦虑很不安于现状，争强好胜要当第一，事实上他的成绩也确实称得上优秀，狙击成绩更是亮眼”
“跟班长你一样好吗？他的狙击”
“那还是不如我的”，成才摇了摇头语气含笑，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听
“他所在的连队是团里最好的一个连，那是个尖子拼命狠人咬牙才能露头的地方，他很自满于自己能分在最好的连队”
“可是在一场演习里他输了，他引以为傲的狙击技术只是一个照面就被人打掉了，在那之前，他本想凭借演戏中的优秀表现为自己挣一个士官的，他不想离开军营，他舍不得自己的狙击枪”
李修不免有些可惜，在最得意的枪法上被人打掉了，转士官的想法也被一起打掉了
“好可惜，他会很难过吧？”
成才听见这话时特意看了他一眼，点头，“是，他确实很难过，所以他选择了转连，背着自己的连长联系了团里的其他连队”
“转连？为什么？他不是就想待在最好的连队吗？”
“因为其他连队他可以顺利保证转士官，他可以继续摸他的狙击枪，可以轰轰烈烈的在军营里干一辈子。”
“那后来呢？”
“后来他转士官成功了，但是被分到了一个根本摸不到狙击枪的地方去”
李修听着听着就爬了起来，盘腿坐在了成才的对面，“跟咱们这儿差不多吗？”
“是一样”，成才回答得很快很确定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就失望了，也很后悔自己转连的决定，但他不愿意后悔，他觉得他只是少一个机会，演习的那一枪让他看到了新的方向，他要成为跟狙杀他的那个人一样的人”
李修觉得按成才的描述，很可能又是事与愿违了，又问了一句，“他失败了？”
成才已经习惯被他打断了，“是也不是，他的第一次机会被他自己放弃了，因为他怕死又自私，最后被人狠狠骂了一顿丢回到他的原班级里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狭隘和困顿，所以他爬了起来重新起跑，抓住了第二次机会”
“你觉得这个兵怎么样？错的离谱吗？”
摇头，还是摇头，李修仔仔细细思考了几遍，他最多只认为这个兵机遇不好，这个兵身上的勇气和坚定是他所钦佩的
“那你觉得你跟这个兵比，谁更好更像个兵？”
李修不假思索，“当然是这个兵了”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个兵曾经为了能够往上走的更顺，更吃得开，他准备了三个价位的烟，按官职高低分呢？他自己跟普通战友抽最差的，好一点的给班长班副，最好的给排长连长”
“那，那也只是他的一个方法而已，就是这个方法吧，听着有点蠢”
不愧是需要修嘴的人啊，成才猝不及防被他这话点了一下，有点被哽住了
“那如果这个兵是他们连建制以来第一个跳槽的兵呢？”
李修还是想要为这个兵辩解，“那算他开个头怎么了？他只是想转士官多干两年而已，又不是什么弥天大错！”
“那他为了能抓住那个所谓的机会，放弃了自己的战友呢？就像救生艇上只有三个位置，他抛下队友独自求生了”
“我不相信他是这种人！”
“那个时候他就是！”
“但这只是你的说法，实际上并没有像救生艇那样的，失去机会跟死亡不一样！”
成才无奈地笑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话语里第一次有了阻塞感，“在那个情况下，那个机会对他来说就是逃出生天，对队友来说也确实是致命打击，我没有说错”
“他以为抓住这个机会了，就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成功地留在那里，再也不要回那个枪都摸不到的班里去”
李修沉默地摇了摇头，“他没有”
“是啊！”，成才长叹一口气，“幸好他没有，因为他在最后的选拔里，真正的在战场上抛弃了他的队友，放弃了完成任务，依然是唯一的一个”
“他”，李修撇撇嘴，语气低落，“他跟前面我想的反差可真大，班长，我有一种被你骗了的感觉”
成才揪了根草叼在嘴里，双手后撑着屈膝向后靠，“李修，一个兵好不好都穷是慢慢当出来的，当兵的都很穷，几年兵龄下来除了战友情和回忆其他什么都带不走，一个最开始的好兵会因为一念之差走错路，一个最不像样的兵也会因为想通了变得像样！”
“班长，我真的适合这里吗？你不是说我不是个兵吗？”
“为什么不适合？你的体能、反应还有对训练的积极都表明了你很适合这里，不过你也确实不是个兵，因为你总在质疑，无底线无节制的质疑，但不是所有质疑都是合理的，闹脾气更是错上加错”
成才上辈子深得袁朗各种方式收服人心的真传，还进化似的会分门别类的针对不同的人适用人群，像这种一颗甜枣一巴掌的，他玩儿起来跟吃饭喝水似的轻松
“难道只能一味地服从才是正确的吗？”，李修的脸上闪过迷茫和委屈
“首先你能保证自己是对的吗？还是你指望全世界都会对你答疑解惑？其次就算你是对的，你说两句话就自暴自弃的赌气，谁会真的听你的？”
“班长，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傍晚的露水渗进泥土里开始反潮，成才觉得屁股底下越来越凉，经验判断再坐下去裤子都得湿了，赶紧站了起来，吊儿郎当的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上晃
月色不明，李修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一样，带着点空灵和谆谆教诲的意味
“我认识另一个兵，他就是会质疑的那种人，跟你不同的是——他永远观察和热爱着周围的一切，永远让自己保持平和，但他的质疑永远都是尖锐有力的，因为他从来不会轻易提出自己的质疑，他会服从命令做完自己应做的一切，最后再合理的提出来，让人除了真的跟他解释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修愣住喃喃自语，“原来应该这样吗？”
“要想成为一个会质疑的兵，首先就得是一个兵，其次才是质疑，而且我相信很快你也会明白，你刚刚在宿舍里对我的质疑是错的，而导致你被打脸的原因，就是因为你并没有服从命令，先去做过再来质疑”
成才两步爬上了那个坡，回过头来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来吧！班长带你回去！”
李修后退两步蓄力一跃，抓住了成才递过来的手，和他一起慢慢的朝宿舍里走去
“班长，我会成为一个好兵的！”
“嗯，班长信你”
“我也要在军营里轰轰烈烈地干一辈子！”
“可以”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像您朋友那样的会质疑的兵的！”
成才顿住脚，怕给孩子矫枉过正了，直接模仿性学习他人不做自己了
“等你成为了一个好兵，自然就找到自己的路了，不用去像别人，那个时候你完全可以做一个就叫李修的刺头好兵”
“好！我信班长的话！”，李修郑重地点头
成才故意逗他，“那你明天去种地吗？”
“去”，有些小声但很坚定
“不怕打脸了？”
李修终于恼羞成怒，“我这是服从班长你的命令！”，说完就大步往前走去
成才哈哈大笑地摇摇头，“我就说再怎么改都本性难移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成才就带着他们开荒去了，一人手上拿了把库房里翻出来的工具，每个人手里的还都不一样——锄头、铁锹、镐头甚至锤子和铁钎都有
好在这边都是沙土，挖起来也不怎么费劲，五个人热火朝天地忙了一上午，开辟了两块地出来
“班长，咱这菜能种活吗？就这土？”，孙志向蹲下抓了把土看了又看
上辈子确实中了死，死了又种的，不过这次成才有经验了，相当有自信
“能！我查过的！有办法改善土质”
成才招呼他们把带来的破铁盆放在挖出来的地中间，找了一堆草和周围的枯枝烂叶丢进去烧，一群人烤的汗流浃背也围着盆不敢躲，生怕不小心引起火灾把草原都给点了
烧了一茬又一茬，全部撒进了刚刚挖好的地里铺上了
“那个那个，宣布个事啊，以后撒尿跑远点哈，别浪费了，都给我浇地里，不过撒的时候都注意点背着点人”
李修闻言翻了个白眼，“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宇举手，“班长！那大的呢？”
“滚滚滚！”，成才脸都黑了，“你敢给我拉地里我罚你一个星期不带重样的你信不信！”
农家肥管用归管用，那也是现在没有地方买肥料的无奈之举，其他的不雅行为就不要在地里出现了，成才不想哪天过来在这儿看见个屁股，或者哪天被老乡举报有人耍流氓
“不过都给我捡羊粪蛋子去！那玩意儿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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