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

盛亦父母的咒骂像淬了毒的冰碴子，在落雨的午后，嵌进叶铭的骨缝里。

门被摔上的巨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叶铭抱着那本浸了雨渍的笔记本，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很久。小亦蜷在他腿边，暖乎乎的身子贴着他，喉咙里的呼噜声断断续续，像是在笨拙地安抚。

他翻开笔记本，指尖抚过盛亦写下的最后一行字——“叶铭，别听他们的，我很爱你”。墨迹被晕开，洇成一团浅浅的云，像盛亦当年在课堂上偷偷递给他的纸条，边角总是被攥得发皱。

叶铭忽然想起，盛亦说过，他的父母从未给过他半分暖意。小时候他发烧到三十九度，被锁在家里，是邻居阿姨发现后送的医院；他攒了半年零花钱买的画册，被父亲撕得粉碎，只因为“不务正业”；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家里没有一句祝贺，只有母亲冷着脸说“学费自己挣”。

原来那些藏在笑容里的倔强，全是无人疼惜的硬撑。

叶铭的指尖渐渐攥紧，骨节泛白。他不是没想过忍下这一切，就当是为了盛亦，不去计较。可盛亦受了一辈子的委屈，到死都没能听到一句道歉，他凭什么替盛亦妥协？

雨停的那天，叶铭去了盛亦的高中。他找到当年教过盛亦的班主任，拿到了盛亦的成绩单、获奖证书，还有班主任偷偷保留的、盛亦写的作文——《我想有个家》。作文里的字迹稚嫩，却写满了渴望，末尾那句“如果可以，我想和喜欢的人，去看海”，让叶铭红了眼眶。

他又跑了盛亦兼职过的咖啡馆、便利店，收集了老板和同事的证言——盛亦为了攒学费，一天打三份工，胃疼得直不起腰，也不肯请假。

证据一点点攒齐，像一块块拼图，拼凑出盛亦短暂却辛苦的一生。

再次见到盛亦父母时，是在法院的调解室里。

盛父还想像上次那样撒泼，却被叶铭递过去的一沓证据堵得哑口无言。班主任的证言、兼职同事的证词、被挪用的奖学金转账记录，还有那本写满委屈的笔记本，每一样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们脸上。

“盛亦的生活费，是他自己挣的。”叶铭的声音很稳，没有一丝波澜，“他的奖学金，被你们拿去给亲戚家的孩子买了电脑。他生病的时候，你们在哪？他临死前，最想的是脱离这个家，你们又在哪？”

盛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盛父的肩膀垮下去，眼里的戾气消散殆尽，只剩下难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

调解的结果，是盛亦父母返还所有被挪用的钱，公开向盛亦道歉，并且不得再骚扰叶铭。

走出法院时，阳光正好。叶铭抬头看着天，忽然觉得，盛亦好像就站在不远处，对着他笑。

他把那些钱，连同自己攒的积蓄，一起捐给了癌症救助基金会，命名为“盛亦基金”。他在捐赠证书上写下：“愿每个生病的孩子，都能被温柔以待。”

后来，叶铭每年都会带着小亦去海边。他会带上两副碗筷，一份苦瓜炒肉，一份芒果班戟。

他坐在礁石上，对着海面轻声说：“盛亦，他们道歉了。你看，这世界上，总有人记得你的好。”

海风卷着浪声，像是盛亦的回应，温柔而绵长。

小亦在沙滩上追着海鸥跑，橘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晃眼，像极了盛亦，永远带着一腔热望，奔向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