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天的一个雨夜。
空荡荡的街道上零星停泊着几辆汽车,被雨幕覆盖的昏黄路灯下我正从一家家店铺的屋檐下走过。
我从未经历过像今晚一样的大雨,铁珠般的雨点撞击这地面,发出轰隆的响声,伴随着狂风和电闪雷鸣,嘈杂地淹没我麻木的五感。
今晚去哪过夜呢?
在跑出家门前我还没有想过,只要不再待着那个压抑的地方对我来说哪里都好。
做出这个选择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如果可以,我宁愿让以后去后悔,只要能离开那里……我曾经魂牵梦萦的家。
失去了家的概念后我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只要是远离家的方向就好。不知走了多久,回过神时我已经到了耒城公园,位于耒城的南部。
耒城被一条河从中间穿过,公园就在这河中央,两边各架着一桥,可以从这里去往城市的另一头。
前往公园的桥上没有躲雨的地方,我站在离桥有点远的商铺屋檐下,想着如果能过去的话说不定能在公园里找到过夜的地方。
涨水了。
耒河里的水已经快漫上了岸,在这样的夜里它也和我一样冲动,但它还能借着这样的力量去向远方,而我却只能独自在这座城市游荡。
大雨中一丝违和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是兽人的鼻腔才能发出来的声音,很快被大雨吞没,不过我毕竟还是犬兽人,身边如果还有谁存在的话即使能躲得过耳朵也躲不过我的鼻子,即使是滂泼大雨里也没关系。
发出声音的,究竟是潜在的危险,还是和我一样流浪在城市里的兽人呢?
我仔细地嗅了嗅,大概辨别出了他的方向。
来自桥洞下。
这样的夜里谁会在桥洞下面?
无伦是谁,那里都太危险了。我能嗅出他的方向,也能从气味里感知到他的状态,体温差异或是各种疾病都会有不同的味道,鼻子能告诉我。
他像是得了伤寒……或者之类的病,我不是医生,具体的判断不出来。可无论如何如果没有谁去把他带离那个地方,河水会要了他的命。我脱掉自己的衣服,放在确保不会被雨淋到的地方,随后朝着桥洞的方向跑去。
公园和街区中间有条绿化带,裸露在外的泥土被大雨冲刷后使整条通往桥洞的路都泥泞不堪,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水还在飞涨,时间不多了。
我顾不得摔得一身泥,手脚并用得跑到了桥洞那。直到我看见了他还安全地躺在那才放下了心。
他蜷缩在桥着陆的缝隙里,身上披盖着一条单薄而破烂的衬衫,全身上下不住地颤抖着。
我走进他,凭借自己还不错的夜视能力细细地打量起他。但也只能判断出他是猫科兽而已。
我使劲地推了推他却没有任何反应,除了颤抖和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河水已经快漫到了我的脚边。
他看起来并不是很重的样子,时间也来不及让我思考更多的办法,我弯下腰把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他紧紧得贴在我怀里,彼此脏乱的毛发交缠到了一起,但即使隔着我们毛发我也能感受到他寒冷的体温。
我开始向马路上走,狂风和暴雨让我几乎睁不开眼,寒冷和不久前摔倒的伤口无时不刺痛着我渐渐麻痹的大脑让它还不至于宕机。
再回想起来才害怕那时会一起死在那里。
大雨蒙住了我所有的感官,因为他,跌倒后我便再也没有站起来,最后几乎是一路跪着爬上了河岸的马路上,几十米的距离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全身也已经和他一样变得污浊不堪。
被大雨淋湿后他的体温变得更低了,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醒过来,他的健康情况对我而言依旧是个迷,糟糕透顶倒是不用怀疑,让我担心的是这可能是传染病。
带上衣服,我把他抱到了一片旧居名楼里,这里的楼道大多很狭小,我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十分老旧且肮脏的楼道,这里经过兽人的概率要更小一些,我带着他坐在那,脱下了他湿透的衣裤后我用自己干燥的衣服将他身上湿漉漉的毛发擦干,我自己只好找个角落胡乱地甩一通,最后把湿衣服晾到楼道扶手上,这样一来应该还能将就一晚吧。
借着楼道里昏暗的白炽灯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样,大约十四五岁的白猫,长相平常,身上有不少毛发脱落,应该很久没有正常的饮食休息了。
我,今年也才十六岁而已,不久前因为再也忍受不了家里压抑的气氛才跑出来家门,最后到现在的地步,目前为止我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反正那里也不剩下什么了。
狭窄的楼道有狭窄的好处,小的空间里热量容易聚集,渐渐的楼道也不再那样冷了。但我依旧抱着他,这样稍微更暖和些,而且睡得更舒服,像是等身的软绵抱枕,再然后就是……他可怜的模样。
直到我再也撑不住眼角,在一片灰白的毛发中不安地睡去。
楼道外的暴雨声被吞噬在梦里,在无尽的幻想黑洞中消失地无影无踪,沉浸在睡梦中,耳朵终于能清闲下来了。在梦里,一只毛茸茸的白猫站在一座庙前,朝我伸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