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出的信

见字如晤：我的案头正悬着一盏月光。墨痕在砚池里浮沉，像极了我欲言又止的千万次徘徊。窗外的合欢树簌簌摇落细雪般的花丝，恍惚间总以为是你踏月而来时扬起的衣角。

总在子夜时分听见两种心跳在胸腔里对弈。银屏幽光里，那些被反复拆解的字符如星子坠入深潭，键盘上明明灭灭的光斑是理性在暗夜设下的结界。第二十次清空对话框时，忽然想起古时驿使的竹筒，那些被露水打湿的思念是否也曾徘徊在驿站的檐角？

你像暮春时节悄然漫过堤岸的潮水，来时不曾惊动一片柳叶，却在退潮时让整个沙滩都布满贝壳的纹路。我开始在晨雾未散时收集露珠，在银杏叶背面抄写诗经，信笺堆叠成塔，每个字都在练习如何以最轻盈的姿态降落。

某日整理书匣，忽见纸页间漏下细碎的光尘——原是去年夹在《饮水词》里的木樨早已风干成琥珀色的标本。原来有些情愫不必破土而出，光是埋在地脉深处的震颤就足够让四季轮转。

此刻笔锋悬停在"展信安"三个字上，忽然懂得古人为何要在鱼雁传书时系上红绳。那些未能说出口的晨昏，那些在舌尖化作雾霭的言语，此刻都化作砚池里渐次晕开的墨花。不必问归期，不必索回音，且让这封未署名的尺素成为时光长河里一朵暗自绽放的涟漪。

天将破晓时，我听见露水从竹叶尖坠落的声音，像极了某个瞬间你睫毛轻颤的弧度。

纸短情长，伏惟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