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过东门

太子指尖在奏折堆里倏然停驻，朱批旁洇开的墨迹宛如血痕。殿外梨花瓣扑簌簌跌进铜炉炭灰，他抬眼时瞳仁掠过一抹寒光：“刑部那些家伙磨蹭半月，含糊其辞，口口声声帝王家不便过问，暗探也是无用。去御马监查清踏水驹突发恶疾真相，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一个人。”

“定不辱命。”魏楠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魏楠握着油灯的手指微微发抖，青石板上倒映的影子忽长忽短。御马监的马厩里飘着草料混合着血腥气的味道，三匹玄色骏马正不安地踏着碎冰。

“小老儿陈文飞，是这马厩的老伙计。大人仔细看槽底。”老马夫掀开左首马槽的木板，暗红色痕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这匹踏云驹自从把三皇子甩下马后突然就暴毙，舌头都伸到槽外了。这几天一直都是我在照看，可是根本没有外人来过。”

“您说外人？”魏楠的声音惊起檐角寒鸦，惊飞的翅膀掠过残月，“意思是只有自己的人来过，是吧？”

“这匹马是三皇子落马那天早上自己带走的，晚上是阿乌带过来，根本没有其他人来过。”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魏楠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我天天呆在这，这几匹马也只有我，能照看的好，比我命都重要，自然是不敢懈怠，成天呆在这马厩里，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整宿整宿休息不好，便没休息。也未曾看见有任何外人。”

魏楠的指尖抚过青砖缝隙间凝结的血痂，忽然瞥见墙根蜷缩着一团暗黄色兽毛。他俯身拾起时嗅到奇特的苦杏仁味，喉结微动。“老奴这就去请张太医！”老马夫慌乱跪倒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马厩，惊得玄色马群扬起前蹄，铁蹄撞击冰面的脆响惊得远处更鼓咚咚作响。

张太医布满皱纹的手指捏住那撮兽毛，在烛火下端详片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铜制灯台晃得魏楠眼晕，看清老人袖口沾着的暗红痕迹——竟和墙缝里凝成的血痂如出一辙。“这是西羌进贡的乌落霜。”老太医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关外狼群染了这毒，专挑午夜发作的牲畜下手......”话音未落，远处骤然传来凄厉的嘶鸣。三匹玄甲马撞破木栅栏狂奔而出，马蹄踏碎冰面直奔后山，颈鬃间隐约可见暗黄色斑点。魏楠攥紧腰间短刀追去。

脱缰的野马任凭魏楠怎么追赶也赶不上。跑到日正门的时候，三匹马却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老马夫姗姗来迟，给魏楠行了个礼：“无大碍，只是受惊了而已，小老儿这就领回马厩，辛苦大人了。”

华英殿内，太子手中的茶盏泛起涟漪，鎏金狻猊香炉里的龙涎香混着窗外新雪的气息，在暖阁里氤氲成青紫色的烟霭。“前日西昂使臣进贡的珍奇药材，”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腰间螭纹玉佩，那是先帝赐给暗卫统领的信物，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在烛火下流转暗芒，“张太医说此物形似红珊瑚，碾碎后却散发着杏仁苦香，便唤作‘一点香’。”

魏楠握刀的手指蓦然收紧，“殿下，今日并无进展，未见任何端倪。”他垂眸望着满地碎玉般的冰碴，那是方才追击霜马时踩碎的冰凌，“无双退下了。”

魏楠意识到自己之前找的突破口有误，决定将调查重点放在阿乌这个人身上。之前调查思路就像在迷宫里选错了通道，越走越困惑，毫无头绪，而阿乌或许就是投石问路的最佳选择。

好俊俏的小郎君，又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小少爷？”侍女们的声音此起彼伏。魏楠乔装打扮，本以为不会引人注意，哪曾想会被一群侍女围聚过来。那一道道炽热的目光，如同夏日的骄阳般炽热，直直地打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却又不知如何摆脱这恼人的场面。

他皱着眉头，心中满是无奈与烦躁，自己本已乔装打扮，哪曾想会被这一群侍女给缠住。无双深知自己今日的装扮并不张扬，不过是寻常的衣服样式的布衫，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个破旧的荷包，里面装着一些小物件。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束起，用一根木簪固定住。可不知为何，在这些人眼里，他就像那藏着稀世珍宝的匣子，透着一股让人忍不住探究的气息。

“各位姐姐，我只是个路过之人，并非什么王公贵族家的小少爷，我前来是为了寻一位名叫阿乌的朋友，请勿再跟着我了。”魏楠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

“这可不是一个能随意进出的清净之地呀，瞧你这般乔装改扮，难不成是与人有私密约会，所以才这般精心布置模样？”

你一言我一语，犹如一群嗡嗡叫的蚊虫在耳边环绕，魏楠实在不堪其扰，脚下生风，匆匆逃离了那是非之地。

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怎么也料不到最大的阻碍，居然是这些侍女。一个空穴来风的传闻传遍整个皇城。

据说啊，在这京都之中，有一位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平日里作威作福、呼风唤雨，不知怎的，竟与府中的一位侍女有了一段不清不楚的纠葛。那侍女如今有了身孕，整日里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觉。而这事儿呢，就像一阵风，不知怎的就在府邸里悄悄传开了，引得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议论纷纷。

魏楠听到这个传闻的瞬间，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仿佛两道深深的沟壑横亘在额头之上。他满心的无奈与困惑：这一路调查下来，可谓是啥实质性的线索都没查到，可如今这传闻却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已然在这城里搅得满城风雨。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事儿竟然连太子都知晓了。那平日里一贯端庄持重、雍容华贵的太子殿下，听闻此事后，竟是龙颜大怒，言辞之间毫不留情，公然斥责这位王宫贵族简直如同猪狗一般，毫无德行可言。

太子一向注重宫廷的风纪和体统，对于王公贵族们的言行举止也向来有着严格的要求。此事在他看来，已然是触犯了宫廷底线的重大丑闻，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王宫贵族之中，竟会出现如此不堪之事，这无疑是给宫廷的颜面狠狠地抹上了一把黑。

就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多文武百官的面，太子的脸色阴沉得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铅云，目光中透着难以遏制的愤怒。他言辞犀利，将那位王宫贵族的行为一一细数，每说一句，都好似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这位贵族的尊严之上，也重重地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身为王宫贵族，不思以身作则，为众人树立楷模，却做出这般猪狗不如之事。口口声声说遵循礼教，可这行为又与那等市井无赖有何区别！”太子的声音在朝堂之上回荡，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而其他王公贵族们则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惊惶。他们深知，太子此次发怒，绝非一时之意，日后这宫廷之中，对于王公贵族们的约束必定会更加严苛，他们往后行事可得加倍小心才是，否则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魏楠微微皱眉，眼中透露出一丝不解与困惑，缓缓开口道：“明明已然将事情的原委详详细细地说了个通透，方方面面都没半点隐瞒，可为啥还是要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呢？这一点，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而且，如此这般一来，陛下那边难道不会因此而不悦吗？”

站在对面的那个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笑意中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算计和深意。他不急不缓地回应道：“哼，不亏，这一切，正是我所期望达到的效果。”

魏楠听了这话，心中更是觉得疑云重重，刚想再开口追问，那人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远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对于魏楠的疑惑全然不放在心上。

在那威严庄重的御书房内，静谧的氛围仿佛能将时间凝固。一位年迈的宦官静静地伫立着，他的面容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与沧桑，眼神中却隐隐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在他的面前，是一位中年的皇帝，正端坐在御书案后，那高大的身躯仿佛承载着整个天下的重量。

皇帝微微抬头，目光投向远方，像是在凝视着那广袤的疆土，又似在思索着那纷繁复杂的朝局。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事儿，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

年老的宦官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躬下身去，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陛下，行事颇为鲁莽，丝毫不知收敛，全然不顾此举可能带来的后果。陛下圣明，不知您对此事究竟作何打算？”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无奈与感慨。他缓缓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那一片静谧的花园，缓缓说道：“你看看当下的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都这般急躁。他们就像那未经磨砺的刀刃，急于展现自己的锋芒，却不知真正的磨难与历练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就好比刀不砍进身子骨，就永远不知道痛楚。”说到此处，皇帝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中闪过一丝痛心与期许，“他们这般浮躁，实乃国家未来之隐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