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残雪映着月光,顾云深掌心的血珠凝在苏清歌唇上,像朱砂点就的胭脂。他忽然松开手后退半步,玄色披风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既承千机阁衣钵,有些规矩该说与你知道。"
苏清歌攥着犹带余温的蛇形铜钥,忽见顾云深并指划开腰间锦囊。百十枚萤火虫般的金芒腾空而起,在她周身织就星图,映得锁骨处暗纹隐隐作痛——那是在雷火中烙下的千机阁徽记。
"阁中弟子终生不得婚配。"顾云深的声音比山雾更冷,"违者剔骨抽筋,机关反噬。"
金芒忽灭,苏清歌踉跄扶住冰凉的崖石。她望着顾云深转身离去的背影,喉间泛起铁锈味:"既然如此,为何选我?"
回答她的只有渐远的脚步声。
三更天时骤雨突至,苏清歌蜷在漏风的木阁里,对着铜镜轻触锁骨处的莲花纹。雷火烧灼的痛楚犹在,却不及心口酸胀半分。窗外忽然传来机括转动声,十八盏琉璃灯顺着雨帘次第亮起,在泥泞中铺就光路。
她赤足追出三里地,见顾云深跪坐在破庙残垣间。暴雨浸透的素纱中衣下,蜿蜒着数十道陈年旧伤,最新那道自左肩贯穿腰际,仍在渗着黑血。
"别过来!"他厉喝时咳出毒血,手中罗盘指针疯转,"噬心蛊发作时...我控不住机关..."
苏清歌不退反进,金钗挑开他襟前机关锁。当啷一声,藏着《偃术真解》的鎏金匣坠地,展开的卷轴上赫然是同心蛊解法——需以有情人心头血为引。
暴雨中的对峙忽然可笑起来。她指尖抚过顾云深苍白的唇:"原来阁主也怕机关反噬?"
话音未落,男人眼底猩红骤现。玄铁链如毒蛇缠上她脚踝,苏清歌重重跌进他怀里。灼热的吐息贴着耳垂:"现在逃还来得及。"
回答他的是刺入心口的金簪。
血珠滴入鎏金匣的刹那,庙中三十六尊残破神像同时睁眼。顾云深腕间机关锁咔嗒作响,将两人手腕扣在一处。他舔去唇边血迹低笑:"锁心扣一旦戴上,除非..."
"除非动情时自行脱落。"苏清歌扯开他染血的衣襟,在狰狞伤口旁咬出新月牙印,"师父没教过你,傀儡线最忌情动?"
暴雨裹着惊雷劈开夜幕,顾云深突然按住她后颈。纠缠的血气间,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清歌尝到他唇间残余的药苦,听见机关齿轮在彼此胸腔共鸣。
残破的千手观音像后传来机括声,两人倏然分开。顾云深将苏清歌护在身后,链刃绞碎破窗而入的青铜傀儡。漫天木屑中,她认出傀儡额间的莲花纹——与父亲书房密匣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抱紧!"顾云深揽着她撞向彩绘穹顶。琉璃瓦碎裂的瞬间,苏清歌瞥见他后背浮现的星图,与昨夜金芒所绘的星轨严丝合缝。
重重跌进寒潭时,锁心扣终于迸裂。顾云深托着她浮出水面,湿透的青丝交缠如诅咒。远处追兵的火把映亮洞壁,苏清歌抚上他心口结痂的伤痕:"现在杀我,还来得及除蛊。"
回答她的是没入石壁的链刃,顾云深就着这个姿势咬破她指尖,在洞壁勾画逃生密道。鲜血绘就的莲花徐徐绽放时,他贴着染血的唇呢喃:"千机阁第四十九条门规——若遇死劫,当与心上人共赴黄泉。"
暗河倒灌进密道的轰鸣中,苏清歌忽然笑出声。原来最精巧的机关,早在初见那夜就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