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指尖的朱砂笔悬在《心经》扉页,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在琉璃镜前扭曲成卦象。戌时三刻,镜中忽现奇景:穿怪异短装的自己正与个西装男子相拥,背景货架上摆满她从未见过的西洋钟表。
"小姐,陆家送聘礼的轿子到前厅了。"丫鬟锦瑟的声音惊散幻影。清漪匆忙合上佛经,襟前鸾凤扣却勾住袖口银链——链坠半块螭纹玉佩,正是镜中男子怀表链上的饰物。
夜雨打湿沈宅九曲回廊。青砖缝隙里钻出的血苔在灯笼下泛着磷光,清漪提着裙裾奔向镜阁,绣鞋沾满混着朱砂的泥浆。八角铜镜阵中央的轩辕镜泛着青铜冷光,镜钮阴刻的云雷纹间,一滴未干的血珠正渗入"轩辕"二字的篆体凹槽。
"叮——"
当她将玉佩按进镜钮时,八十一面铜镜同时嗡鸣。某面镜中突然伸出枯手,腕间玛瑙串与她颈间那串纠缠成结。无数画面在镜阵中闪现:
穿灰布衫的自己正在地宫焚烧画稿,火舌舔舐着陆远胸口的血洞;
洋装少女在玻璃柜前擦拭焦尾琴,琴身梵文与镜阁梁柱的刻痕如出一辙;
最骇人的是某面碎镜里,凤冠霞帔的新娘盖头下伸出枯骨手,翡翠发簪正刺入喜服男子的咽喉...
"此镜通三界,见因果。"
暗处走来的老尼手持九环锡杖,腕间玛瑙串突然迸裂。血珀珠滚落青砖,拼出坎上离下的未济卦。她布满老年斑的脖颈处,隐约可见半朵泣血海棠刺青。
清漪踉跄后退撞翻博古架,鎏金香炉倾洒的灰烬里露出半张焦黄婚书。"光绪廿三年霜降..."她念着纳征吉日,突然被老尼枯瘦的手扼住腕脉:"施主眼中业障,皆是贪嗔所化。"
铜镜阵开始逆时针旋转。清漪在无数个自己眼中看到同一幕:陆承影掀开喜帕的刹那,自己额间浮现朱砂符咒,那枚螭纹玉佩正在他心口灼出青烟。
"痴儿,还不醒悟!"老尼的锡杖击碎中央铜镜。飞溅的青铜碎片中,清漪瞥见某个未来时空:穿墨绿旗袍的自己正在古董店点燃犀角香,烟雾里浮现的正是此刻镜阁场景。更骇人的是柜台后的少女店员,竟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泪痣。
暴雨突至。惊雷劈开镜阁穹顶,雨帘中浮起万千铜镜碎片。某块残镜里,Dior裙装的自己突然转头,用猩红唇膏在镜面书写:"应作如是观。"字迹未干便被雨滴晕开,化作血水流进地砖缝隙。
清漪颤抖着拾起块镜屑,背面阴刻小篆:"癸巳年林悦破执于此。"她突然头痛欲裂,恍惚间看到老尼褪下人皮面具——褶皱下竟是四十年后自己的脸!
"小姐!"锦瑟的惊呼从廊外传来。清漪仓皇起身时,襟前鸾凤扣扯断银链,半块玉佩坠入轩辕镜凹槽。镜面骤然泛起靛蓝色雾霭,映出陆承影正在前厅打开聘礼匣——匣中红绸裹着的,正是那支未来刺入他咽喉的翡翠发簪。
铜镜阵在此刻坍缩成漩涡,八万四千块碎片化作墨蝶。某只蝶翼上浮现卦辞:"大千如梦,一镜生劫。"清漪昏厥前最后看到的,是老尼将锡杖插入心口,金色佛血在雨中绘出曼陀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