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一行狼狈地被押出宁南侯府时,气氛凝重得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一道圣旨从御书房发出,措辞严厉:“顾怀瑾与东厂擅闯侯府,有失王臣分寸,即日撤回,任何人不得再追究宁南侯府之事。”
那传旨的太监李福笑眯眯地站在一旁,递上圣旨后,却不忘阴阳怪气地说道:“顾大人,圣上对您的期许一直很高,此次事情既然圣上亲自定夺,还望大人不要执着呀。大局为重嘛!”
顾怀瑾低头接过圣旨,手微微颤抖,却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抬眼看向李福,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公公传旨。不过,下官只希望公公提醒圣上,有些事情能压,有些事情,却未必压得住。”
李福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掩饰过去,转身即走:“顾大人,这话您自己不敢说进宫去,倒跟咱家说了,这不是让咱家为难吗?”
送走圣旨太监后,顾怀瑾转过头,声音低沉地对郭乾与林知夏说道:“我们都被摆了一道。”
郭乾冷哼一声:“是圣上亲旨,谁敢抗命?顾大人,这宁南侯府的事情看来只能先放一放了。”
“放?”顾怀瑾冷笑一声,“我顾怀瑾这辈子做事,从不会被一道圣旨压死。这背后的人如此急不可待地压下宁南侯府的事,反倒说明他们害怕我们挖出真正的线索。”他眯了眯眼,看向一旁的林知夏,“知夏,准备一下,我要进宫一趟。”
夜幕降临,顾怀瑾身着一袭素衣,孤身徒步前往皇宫。宫墙之内,灯火明亮却透着肃杀。他步伐沉稳,带着一贯的自信与孤傲。
御书房内,朱厚照斜倚在龙案后,脸色微沉,手中把玩着一对玉扳指。身边站着的却并非旁人,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周承宪——一个直属于皇帝的核心人物。
“顾大人,你来了。”朱厚照放下手中扳指,抬眼看着顾怀瑾,“这御旨之事,你不会觉得朕刻意为难你吧?”
“陛下圣明,臣岂敢自认陛下刻意为难。”顾怀瑾跪下行礼,语气不卑不亢,“臣只有一事愚钝,陛下为何压下宁南侯府调查之事?”
朱厚照不答反问:“依顾大人之见,宁南侯府的火器和那些掺假的硝石,跟御羹司的爆炸、酸笋伏火雷,又有什么关系?”
顾怀瑾冷笑一声:“陛下,陛下故意将御羹司的事情抛入公众视野,而掩盖宁南侯府的真相,究竟是为了掩盖某些东西,还是为了将东厂引入一场注定无结局的局?”
朱厚照闻言,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笑意:“顾爱卿果然是伶俐之臣,这些弯弯绕绕你居然都看出来了。”他站起身,踱步到顾怀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朕不让你查宁南侯府,是顾及大局。你说得对,宁南侯府牵扯的不只是谋反,还有朝廷诸公。朕不能动了他们,这天下还不得翻了天?”
“陛下不敢动宁南侯府,可偏偏宁南侯府的人也动不了。”顾怀瑾抬眼直视朱厚照,语气低沉,“陛下明示,这棋盘之下,究竟谁是执子的黑手?”
朱厚照闻言,脚步一顿,笑意消失,眼中闪过一抹阴鸷:“这世上,敢与朕对弈之人,不多。宁南侯府不是对手,司徒楚楚更是傀儡。真正要压下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朕也正想借你的手探一探。”
“借我的手?”顾怀瑾冷笑。
“不错。”朱厚照的笑意重新回到脸上,只是眼底深处多了几分寒意,“朕给你权柄,去查,但查到什么时候,能查到多深,朕不会再插手。朕需要你做东厂的刀,而这件事,由你放手去干,能翻出谁的命脉,朕和你在御书房见分晓。”
顾怀瑾一愣,他没想到皇帝竟会开口将整个棋局交给他全权处理。
“臣,遵旨。”顾怀瑾低头应道。他站起身时,嘴角泛起一抹莫名的笑意:“既然如此,宁南侯府的线索未尽,幕后之人若隐若现,臣即刻开始,以宁南侯府为由头,再翻一局。”
“去吧。”朱厚照挥了挥手,明显不想多言。
顾怀瑾回东厂后,很快调集人手对所有能找到的相关线索进行汇总。林知夏与几名心腹东厂千户聚在密室讨论案情,他们翻开一本本密林中搜集来的信件与账本残页,渐渐地,所有线索如蛛丝般被理清——宁南侯府与司徒楚楚看似勾结紧密,实际上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工具人。宁南侯府为酸笋伏火雷提供了运输和藏匿的渠道,而司徒楚楚负责生产这些“御羹司特色”硝酸盐化合物。
但最核心的信息依旧缺失:司徒楚楚甘愿背锅的背后,究竟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底气,要让他将宁南侯府、御羹司、甚至东厂的势力一并扯下水?
林知夏看着桌上的账本,突然一拍脑袋:“不对!老顾,司徒楚楚背后还有一人!他敢跑得毫不犹豫,是因为还有另一股势力在帮他兜底。”
“不错。”顾怀瑾手指轻轻打拍桌面,目光锐利如刀,“司徒楚楚的背后还有主谋,宁南侯府也一样。这两人不过是棋盘上的两只车马,真正执棋之人,从未露面。”
“顾大人是说……”林知夏咬着牙,“这酸笋伏火雷的所有布局,背后有第三人?”
“嗯。”顾怀瑾低声说道,“这第三人,不是普通的朝廷官员,而是个能将宁南侯府和御羹司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隐形人’,能同时掌握京师暗流和宫廷权势之人。他既然敢布这盘棋,必然不会让我们简单挖出真相。”
林知夏摸着脑袋,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老顾,你刚才说——这个人能同时掌控宁南侯府和御羹司……会不会——会不会是——”
他欲言又止,而顾怀瑾已经冷冷一笑,站起身:
“不错,这盘局里的幕后黑手,我猜——极可能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永成。”
“司礼监掌印?”林知夏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刘永成?这可是能左右内宫的权臣啊!他为什么要插手宁南侯府和御羹司的事?这酸笋伏火雷跟东厂又有什么关系?”
顾怀瑾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如冰,喃喃自语道:“要查酸笋伏火雷,真正的答案不在御羹司,不在宁南侯府,而在司礼监。”
顾怀瑾定下方针,决定不再等待圣旨,而是直接从司礼监开始查起,然而就在他计划刚刚启动之时,东厂密探又传来消息。
“大人!不好了!”一名东厂千户急匆匆闯进来,神色惊惶,“司礼监那边传来密信,警告咱们——不许再追酸笋伏火雷一案!刘永成已经放话,如果我们再动他的棋子,就要东厂所有人脑袋落地!”
“哦?”顾怀瑾眼中闪过一抹暗芒,“他还真是有恃无恐。”
林知夏挠了挠头:“老顾,这下可麻烦了,司礼监直接盯上了咱们,咱们还能查下去吗?”
顾怀瑾轻笑一声:“他能警告我,我岂能不给他些颜色看看。传我命令,继续调集人手,从御羹司爆炸后的市场线索与宁南侯府流出的信件入手。”
“大人,”另一名侍卫匆匆跑入,“还有件事!昨夜,宁南侯府的密道被偷偷打开过!”
“哦?”顾怀瑾眯眼一笑,“看来,这场局,我们动得,还不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