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在昏暗的保险库中泛着冷光。

江怡下意识将沈意护在身后，尽管她自己也是手无寸铁。老人的面容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苍老，左轮手枪却稳如磐石。

"你是谁？"江怡声音嘶哑。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停在沈意眉梢的疤痕上："像，真像..."

沈意身体一僵："你认识我母亲？"

"苏静婉..."老人叹息，"和她姐姐一样固执。"他忽然放下枪，"我是李守仁，汇丰银行前保险库主管，你母亲的老友。"

江怡不敢相信："那你为什么——"

"因为他在等我们。"沈意突然说，"母亲临终前提过'守仁叔叔'...说如果有朝一日我需要帮助，可以找他。"

李守仁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107号保险箱，你们母亲留下的东西。"他指向角落里的一个中型保险箱，"去吧，时间不多了。"

江怡接过钥匙，和沈意一起走向那个锈迹斑斑的保险箱。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箱门缓缓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和一个小铁盒。江怡取出信封，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信封上写着：「致我们的女儿，当你们一起打开这封信时——苏静婉、江淑慧绝笔」

"她们...一起写的？"江怡喉咙发紧。

沈意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拆开信封。里面是两张叠在一起的信纸，一张字迹娟秀，一张潇洒有力。

「亲爱的女儿们：

若你们读到这封信，说明最坏的猜测已成真。我们四姐妹——我、静婉、徽因、小曼——在调查一个名为"夜枭"的组织时发现了骇人真相。它不仅走私军火，更贩卖人口，尤其是女童。

核心成员代号"L"，真实身份是...」

信纸在这里被烧掉一角，关键信息缺失了。江怡和沈意对视一眼，继续往下读：

「我们藏了一份名单在徽因处，记录着被贩卖女孩的去向。其中有一个特殊的孩子，眉梢有猫头鹰形状的疤痕，是"L"的私生女。静婉冒险将她救出，视为己出...」

沈意猛地抬头，手指不自觉地摸上眉梢的疤痕："这是...什么意思？"

李守仁叹息一声："意思是，沈小姐，你很可能就是那个孩子。苏静婉不能生育，却突然有了女儿，这事当年就很蹊跷。"

江怡感到沈意的手瞬间变得冰凉。她紧紧握住那只手，继续读信：

「无论血缘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女儿。现在请打开铁盒，里面有证明"L"身份的关键证据。小心，他们无处不在。

永远爱你们的母亲们」

铁盒上了锁，但江怡母亲的怀表钥匙恰好能打开。盒子里是一枚猫头鹰形状的铜徽，背面刻着「L·1919」的字样，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

"这是..."江怡拿起最上面那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军官站在一排女童前，那些孩子眼神呆滞，手腕上烙着编号。军官的左手戴着一枚猫头鹰戒指，面容...

"卢靖琛！"沈意惊呼，"现任陆军次长！"

江怡倒吸一口冷气。卢靖琛是父亲的政治盟友，常来江府做客。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曾无意中撞见父亲和卢靖琛在书房激烈争吵，当时卢靖琛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止他一人。"李守仁指着其他照片，"看这个。"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卢靖琛、江肃和校长三人站在一艘货轮前，背景隐约可见几个被捆绑的人影。

"天啊..."江怡胃部一阵绞痛，"父亲真的参与其中..."

"不一定。"沈意突然说，"看他的站姿和表情——像是被胁迫的。"

确实，照片上的江肃身体僵硬，表情阴郁，与其他两人的轻松形成鲜明对比。

"铁盒最下层还有东西。"李守仁提醒道。

江怡取出最后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怡儿：若你父参与其中，必是被迫。他知晓真相后曾试图退出，却被以你性命相胁。我偷听到他们计划在11月15日运送最后一批"货物"，地点在——」

字迹在这里中断，纸边有干涸的血迹。

"母亲是在写这个时..."江怡声音哽咽。

沈意搂住她的肩膀："11月15日...就是三天后！"

一声巨响突然从保险库外传来，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李守仁脸色大变："他们找到这里了！快，从备用通道走！"

他迅速按下隐蔽按钮，保险箱后面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你呢？"沈意问。

"我老了，跑不动了。"李守仁惨然一笑，"让我为静婉的女儿做最后一件事。"

他将一个包袱塞给江怡："里面有现金、假身份证明和一把枪。通道通往码头，找'海鸥号'的船长，他是自己人。"

又是一声巨响，铁栅栏门开始变形。

"走！"李守仁推了她们一把，"记住，11月15日，十六铺码头3号仓库！"

江怡最后看了老人一眼，拉着沈意钻入通道。墙壁在身后合拢的瞬间，她听到一声枪响，然后是更多的枪声...

通道又窄又暗，两人不得不弯腰前行。沈意在前，江怡在后，手中紧握李守仁给的手枪。通道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推开后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上海码头繁忙的景象在眼前展开。江怡刚要迈步，沈意却一把拉住她："有人盯着出口！"

果然，几个穿黑衣的男子正警惕地扫视每个从仓库区出来的人。江怡认出其中一个是列车上见过的"L"的手下。

"换装。"江怡打开包袱，里面有两套女装和一些化妆品，"我们必须改变样貌。"

两人退回通道，迅速换装。江怡七年来第一次穿上裙子——一件简单的蓝色棉布连衣裙，却让她手指发抖。沈意帮她系好背后的扣子，手指轻触她裸露的肌肤。

"很美。"沈意轻声说，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

江怡看着镜中的自己——短发配上女装有些怪异，但那张脸确实是她，江怡，不是江义。沈意用眉笔轻轻描画她的眼睛，瞬间柔化了面部线条。

"该你了。"江怡帮沈意盘起长发，用围巾遮住她眉梢的疤痕。两人对视一眼，陌生又熟悉。

手挽手走出通道，她们像两个普通的女学生般融入码头人群。黑衣人的目光扫过她们，没有停留。

"海鸥号..."江怡扫视停泊的船只，"在那里！"

一艘不起眼的货船停靠在三号码头，船身上褪色的"海鸥"二字依稀可辨。两人刚要靠近，一个水手模样的男子拦住了去路。

"两位小姐，这里不是游玩的地方。"

江怡压低声音："李守仁让我们来的。"

水手眼神一变，迅速环顾四周后示意她们跟上。穿过摇晃的舷梯，她们被带到船长室。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正在查看海图。

"陈船长，李老介绍的人。"水手报告道。

陈船长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人："证明。"

江怡取出猫头鹰徽章。船长看到后立即锁上门："你们惹上大麻烦了。整个上海的黑白两道都在找两个女学生。"

"我们需要离开上海。"沈意说，"去..."

"不行。"江怡打断她，"11月15日的交易，我们必须阻止！"

"就凭你们两个？"陈船长冷笑，"卢靖琛这次亲自押船，带了一个警卫连！"

"什么船？去哪？"沈意追问。

"'青云号'，名义上运茶叶去天津，实际..."船长压低声音，"货舱改造成了笼子，装了三十个女童，最小的才六岁。"

江怡胃部一阵绞痛："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先离开上海。"船长坚决地说，"李老安排你们去香港，那里有记者会曝光这事。"

"来不及了！"沈意拍桌，"三天后那些孩子就会被运走，可能永远找不回来！"

船长沉默片刻，突然打开保险箱取出一张图纸："这是'青云号'的结构图。货舱在这里，只有一个入口，通常有四人把守。"

江怡和沈意凑近查看。图纸上详细标注了每个舱室的位置和警卫分布。

"你们真想送死？"船长皱眉。

"我们需要武器和计划。"江怡坚定地说。

船长长叹一声："李老说你们和母亲一样倔..."他从桌下取出一个皮箱，"这里有四把手枪，两百发子弹，两套船员制服，还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意一眼，"你母亲留在船上的东西。"

沈意打开皮箱夹层，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德制狙击枪，枪托上刻着「静婉」二字。

"母亲从不让我碰她的枪..."沈意轻抚枪身，眼中泛起泪光。

船长突然起身看向舷窗外："不好！海关检查！"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队海关官员正挨个检查船只，领头的赫然是张志！

"你们躲进货舱！"船长急道，"我来应付！"

水手带着两人七拐八绕来到货舱，藏在一堆麻袋后面。江怡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沈意的手紧握着她，同样冰凉。

"如果我们..."沈意轻声开口，又停住了。

"嗯？"

"没什么。"沈意摇摇头，却在阴影中凑近，吻了吻江怡的嘴角，"只是突然想这么做。"

江怡耳根发热，正想回应，头顶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船长的声音："长官，这是货单，请过目..."

"少废话！有没有见过两个女学生？"是张志的声音！

"没有啊，我们这是货船..."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怡和沈意屏住呼吸。就在这时，码头突然响起一阵警哨声。

"头儿！三号码头发现可疑人员！"远处有人大喊。

张志骂了一声，脚步声匆匆远去。两人长舒一口气，却听到船长低声警告："他们起疑了，今晚必须开船。你们确定要留下来？"

江怡看向沈意，后者坚定地点头。

"我们确定。"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