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吻

雨后的暮色漫进庄园时，艾玛刚把最后一盆三色堇移到避雨的花棚下。沾着泥的手套被她随手扔在石阶上，指尖还留着湿润的土腥味——这味道总让她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打理花园的午后，那时阳光也是这样懒洋洋地淌在背上。

“手套要洗。”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吓了跳，转身时裙摆扫过脚边的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军靴上。奈布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训练服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上还带着几道浅淡的划痕——是今早和佣兵同伴对练时留下的。他手里捏着个铁皮水壶，壶嘴还在往下滴水，显然是刚从训练场过来。

“知道啦。”艾玛弯腰去捡手套，头发垂下来挡住脸，“你训练结束了？”

“嗯。”奈布走过来，水壶往石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他没看她，视线落在花棚里那排被风雨打蔫的玫瑰上，“昨天说的木支架，做了吗？”

“啊……忘了。”艾玛吐吐舌头。昨天傍晚她确实念叨着要给爬藤玫瑰做支架，结果被夜莺小姐叫去整理庄园地图，转头就抛到了脑后。

奈布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工具房。等艾玛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扛着一捆削好的细木条出来了，手里还拎着锤子和铁钉。他的动作总是这样，少言寡语，却总能精准接住她随口说的话。

两人蹲在花棚下搭支架时，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细木条上还带着松脂的清香，奈布扶着支架让艾玛钉钉子，她举着锤子的手总晃，铁钉歪歪扭扭砸进木头里，偶尔还会敲到他扶着木架的手。

“小心点。”他抽回手时，指关节已经红了一小块。

“对不起对不起！”艾玛连忙去看他的手，掌心贴上去时才发现自己的指尖还带着泥土，“啊，弄脏了……”

她慌忙想收回手，却被奈布反手握住。他的掌心比她粗糙得多，常年握刀的地方结着层薄茧，蹭过她细腻的皮肤时，像有细密的电流顺着手臂往上窜。艾玛的脸腾地热起来，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指缝里还嵌着点草屑，是刚才扛木条时沾上的。

“别动。”奈布的声音就在头顶，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训练后没散尽的沙哑。他另一只手伸过来，用拇指轻轻蹭她的手背，把沾在上面的泥点一点点擦掉。动作很慢，像在处理战场上的伤口，仔细得不像话。

雨敲在花棚的铁皮顶上，发出哗啦啦的响，把周围的声音都盖了过去。艾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耳膜，比雨声还要急。她偷偷抬眼，正好撞见奈布垂着的视线——他在看她的手腕，那里有圈浅淡的疤痕，是小时候玩锯子时不小心划到的。

“以前弄的？”他忽然问。

“嗯，很久啦。”艾玛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点。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带着户外的凉意，却烫得她皮肤发麻。

支架最后还是奈布钉完的。他站起身时，艾玛看到他脖颈处的皮肤被汗浸得发亮，训练服的领口沾着点草绿——大概是翻滚时蹭到的青苔。她突然想起早上路过训练场时，看到他被同伴按在草地上的样子，那时阳光照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像把没出鞘的刀。

“去洗洗手吧，我煮了汤。”艾玛转身往厨房走，脚步有点快，像在逃什么。

厨房的窗台上，白天晒的干花被风吹得轻晃。艾玛刚把汤锅端上桌，就看到奈布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条毛巾擦头发。他换了身干净的衬衫，袖口规规矩矩扣到手腕，倒显得有点陌生。

“汤是南瓜的。”她往两个粗瓷碗里盛汤，勺子碰到碗壁发出叮当声，“加了点蜂蜜，应该……不难喝。”

奈布没说话，在她对面坐下。他喝汤时很安静，汤匙碰到碗底几乎没声音，不像艾玛，总把汤喝得滋滋响。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树影投在桌上，像幅摇摇晃晃的水墨画。

“今天……”艾玛搅着碗里的南瓜块，突然想找点话说，“看到你训练了，那个过肩摔很帅。”

奈布抬眼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会疼。”他说。

“啊？”

“被摔的人，会疼。”他低下头，继续喝汤，耳根却悄悄泛了点红。

艾玛忍不住笑起来，汤勺差点掉在桌上。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发现他耳后有颗很小的痣，藏在黑发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收拾碗筷时，艾玛踮脚够橱柜最上层的盘子，后腰突然被人轻轻托了一把。她吓了跳，转身时撞进奈布怀里——他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和她记忆里父亲的气息有点像，却又更清冽些。

“小心。”奈布的手还放在她腰上，隔着薄薄的棉布，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力度在慢慢收紧。

艾玛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她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他的下巴，能看到他衬衫领口没系好的扣子，露出点锁骨的轮廓。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把他的睫毛映得像层雾。

“奈布。”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花。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低下头。

第一个吻落在额头上，很轻，像羽毛扫过。艾玛闭着眼，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带着南瓜汤的甜香。她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衬衫前襟，布料被攥出褶皱，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跳。

他的吻慢慢往下移，掠过鼻尖时，艾玛忍不住颤了下。直到碰到嘴唇，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不是冷的，是热的，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热。奈布的嘴唇很凉，带着户外的湿气，却烫得她舌尖发麻。他吻得很生涩，像在练习握刀的姿势，试探着，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

厨房的挂钟“滴答”响了一声，惊得两人猛地分开。艾玛的脸颊贴在他衬衫上，能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和她的一样急，像要撞破骨头跑出来。

“我……”奈布的声音有点哑，指尖还停留在她腰上，没松开。

艾玛突然踮起脚，飞快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像啄食的小鸟。等她退开时，看到他愣住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原来再厉害的佣兵，也有发呆的时候。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奈布的指尖还带着点汤的甜，艾玛的掌心沾着他衬衫上的皂角香，混在一起，像个被雨水泡软的黄昏。花棚里的玫瑰不知何时舒展开了花瓣，在风里轻轻晃，像在偷看这对偷偷亲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