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一期改造竣工的庆祝会上，居民们搬来自酿的米酒。周祈安被七位阿婆轮流灌了十三杯，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不能再喝了。"段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抽走第十四杯酒一饮而尽。老柏树下挂的彩灯在他镜片上投下碎金般的光点，周祈安数了数，正好十七颗——和他设计图上祠堂的椽子数量相同。

"段老师好酒量！"赵小川起哄着又倒满一杯，"这杯敬您帮我们争取到非遗补贴！"

段银的喉结滚动三次才喝完。周祈安发现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锁骨处的疤痕在灯光下像道银线。

"你醉了。"回程的出租车上，周祈安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段银。

"专业评论家...从不喝醉。"段银的吐息带着甜酒香，脑袋却不受控制地滑到周祈安肩头，"只是...醉氧反应..."

周祈安僵住了。段银的发丝蹭在他颈侧，像只收起爪子的猫。车载广播正播放《今夜星光灿烂》，女高音唱到"爱人啊"三个字时，段银突然含混地说："你身上...有晒过太阳的棉被味道..."

后视镜里，司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周祈安用口型解释"他喝多了"，手指却悄悄护住段银的额头，免得刹车时撞到车窗。

——

第二天《建筑时报》头版登出两人在柏树下的合影，配图标题是《新旧对话：当现代设计遇见百年村落》。而娱乐版角落有张模糊的照片：段银靠在周祈安肩上，后者正用指尖替他挡着刺眼的闪光灯。

"出名了啊周工。"林嘉怡把报纸拍在办公桌上，"网上都在猜你们的关系。"

周祈安正在修改二期图纸，铅笔尖啪地断了。屏幕弹出新邮件提醒——某匿名账号向媒体爆料他三年前的作品涉嫌抄袭。

"不可能！"林嘉怡抢过鼠标点开对比图，"这明明是你在研究生院的作业！"

会议室玻璃门被猛地推开。段银拎着公文包走进来，西装笔挺得看不出昨晚的醉态，只有周祈安注意到他太阳穴上贴着隐形退热贴。

"爆料人是徐峰。"段银将U盘插入电脑，"你大学室友。"

屏幕上展开一份聊天记录：徐峰与某开发商高管的对话，明确提到"搞臭周祈安就能拿到西郊项目"。

"你怎么弄到这些的？"周祈安盯着记录里"他那种同性恋审美"的字样。

段银的镜片反着冷光："我有线人。"他转向林嘉怡，"麻烦给我们五分钟。"

门关上后，段银突然踉跄了一下。周祈安扶住他时，摸到西装内袋里硬物——是瓶喝了一半的醒酒药。

"为什么要帮我？"

段银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影："《建筑评论》明天会发澄清声明。"他递给周祈安一个牛皮纸袋，"这个...你可能会用上。"

袋子里是装订整齐的笔记，记录着周祈安从业以来每个项目的分析。不同于公开评论的犀利，私下的段银甚至注意到"楼梯扶手的弧度考虑到了左撇子用户"这种细节。最后一页贴着张便签：「举报信已写好，需要就发。——Y」

便签背面有行小字，像是无意中写下的：「今天又梦见你说阳光的味道...」

周祈安的心脏突然跳得比醉酒那晚还快。

——

澄清报道效果很好。徐峰删光了社交账号，而开发商主动联系周祈安道歉。庆功宴定在河边餐厅，段银却迟到了一小时。

"抱歉，主编临时..."他拉开椅子时，周祈安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又流鼻血了？"

"空调太干。"段银的袖口确实沾着水渍，但周祈安在他后颈发现了新鲜抓痕——像是被人扯过衣领。

月光在河面上铺了条银路。段银说起他母亲曾在这条河边开钢琴教室，"后来拆迁改成高尔夫练习场。"他的酒杯在栏杆上磕出轻响，"所以你改造祠堂时...我其实..."

周祈安突然倾身向前。他们的距离近到能数清段银睫毛的数量，近到能看清他虹膜里的金褐色纹路——

手机铃声撕裂了这一刻。

"主编。"段银接起电话，表情逐渐凝重，"...现在？...好，我马上回社里。"

他站起来时碰翻了盐瓶。周祈安抓住他手腕："出什么事了？"

"西区工地塌方。"段银抽回手的动作太急，袖扣划伤了周祈安的手背，"三人被困...开发商是沈雅丈夫。"

血珠渗出来之前，段银已经跑出了餐厅。周祈安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突然想起那本笔记扉页上印着的话：「愿你的文字比手术刀更精准」。现在这把手术刀，正对准他们之间尚未命名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