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敲过三更时,迦南香突然在帐中凝成冰锥。
林清晏赤足踩上沁凉的地砖,指尖刚触到雕花窗棂,就听见西跨院传来瓦片碎裂声。
"走水啦!"
阿棠提着灯笼撞开房门时,林清晏正将浸透药汁的绢帕系在腕间。
冲天火光映得她素白寝衣泛着血光,腰间荷包里的毒蛾残翅突然剧烈震颤。
"姑娘快看!"阿棠指着游廊尽头几个蒙面黑影,"他们往库房泼的是桐油!"
林清晏拽断荷包丝绦,将毒蛾残翅碾碎在掌心。
腥甜的腐草气混着嫡姐惯用的玫瑰头油香,顺着夜风钻进鼻腔。
她忽然扯过阿棠的灯笼掷向假山,火苗舔上石缝里渗出的桐油,瞬间烧出个举着火折子的灰衣人。
"劳烦壮士捎个话。"她抬脚碾灭火折子,迦南香从袖中涌出缠住那人脖颈,"告诉你们堂主,用血翅蛾传信的法子——"沾着毒蛾粉末的指尖划过对方抽搐的喉结,"三年前就被药王谷破解了。"
灰衣人瞳孔骤缩,林清晏却已提着裙摆冲向正院。
沿途撞见的仆妇都在窃窃私语,说侧妃院里的丫鬟方才抱着带血的匕首往马厩跑。
沈昭的玄铁剑横在月洞门前时,林清晏嗅到了剑柄上新染的沉水香——那是嫡姐今晨特意熏的香。
"将军也闻到阴谋的味道了?"她故意用受伤的右手去握剑锋,血珠滴在剑刃刻着的"昭"字上,"祠堂梁柱的焦痕里掺着磷粉,马厩草料藏着淬毒的银针,这些把戏......"
"你如何证明不是自导自演?"沈昭的剑尖挑开她染血的袖口,露出昨夜被毒蛾灼伤的疤痕。
林清晏忽然抓住剑身往心口带,在沈昭慌神抽剑的刹那,沾血的掌心按上他胸前护心镜。
铜镜映出她苍白的笑:"将军心跳得快了——是怕我死,还是怕自己错信?"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嫡姐鬓发散乱地扑跪在青石板上:"妾身亲眼看见阿棠往火场扔火折子!"她颤抖着捧出一枚鎏金耳坠,"这是在侧妃枕下找到的......和刺客身上的一模一样!"
林清晏抚过耳坠上莲花纹,突然轻笑出声。
她腕间的迦南香如活蛇般窜出,卷住嫡姐藏在袖中的右手高高举起——五指间赫然缠着同样的鎏金丝线。
"姐姐可知为何你豢养的毒蛾总爱停在我发间?"她摘下一缕被烧焦的发丝,上面沾着毒蛾磷粉,"你每天用来熏衣裳的玫瑰香,混着鹤顶红会变成......"沾着血的手指在嫡姐袖口一蹭,暗绣的莲花纹竟渗出幽蓝毒液。
沈昭的剑鞘猛地击飞嫡姐,林清晏却已蹲身捡起块焦木。
被火舌舔舐过的木纹里,残留着浓烈的沉水香与江湖人特有的血腥气。
"三个时辰前,有人用浸过沉水香的银丝捆扎磷粉。"她将焦木凑近沈昭鼻尖,"将军不妨闻闻,这味道像不像......"目光扫过嫡姐瞬间惨白的脸,"姐姐特意为您绣的荷包内衬?"
嫡姐突然发疯似的扯断腰间荷包,却在丝线崩断的瞬间僵住——数十只血翅蛾从夹层涌出,却在扑向林清晏时被迦南香凝成的屏障灼成灰烬。
"看来堂主没告诉姐姐。"林清晏踩碎一只垂死挣扎的毒蛾,露出翅根处莲花烙印,"这些蛊虫闻到鹤顶红的气味,可是会反噬其主的。"
沈昭的剑风扫落嫡姐鬓间珠钗时,林清晏正用染血的指尖在青石板上画符。
月光照过蜿蜒血痕,竟与毒蛾翅脉的纹路分毫不差。
"此符需用七种毒虫血绘制,而将军府东南角的梧桐树下......"她突然咳出两口黑血,染红了沈昭慌忙来接的袖口,"新翻的泥土里,恐怕埋着更精彩的戏本子。"
当沈昭的暗卫挖开第五寸湿土时,林清晏正将带血的帕子按在心口。
荷包里最后一片毒蛾残翅突然发出蜂鸣,她抬头望见东墙外惊飞的夜枭,嘴角溢出带笑的叹息——那畜生爪间闪过的鎏金光泽,像极了某位"贵客"腰牌上的莲花扣。
沈昭的佩剑在月光下溅起寒星,剑锋划过嫡姐颤抖的指尖,挑开那枚鎏金耳坠的莲花暗扣。
藏在夹层里的信笺簌簌飘落,每一张都印着血翅蛾形状的朱砂印。
"东南角梧桐树下的戏本子,可比姐姐房里的《女诫》有趣得多。"林清晏拾起沾着泥土的信封,指尖抚过火漆封印时,瞳孔突然泛起琥珀色流光——那是毒蛾残翅在荷包里融化的征兆。
沈昭正要伸手接信,却被她轻轻挡住:"将军当心,这墨迹里掺了曼陀罗花粉。"她将信纸贴在颈侧,任由迦南香顺着血脉渗入纸页,"三月初七亥时,西市绸缎庄二楼......"闭目轻嗅时,唇色因毒素侵蚀泛着青紫,"是姐姐用玫瑰头油兑着鹤顶红,在给堂主写密函呢。"
夜风卷起信纸扑向沈昭面门,他猝不及防吸入一缕暗香,忽觉天旋地转。
恍惚间竟看见嫡姐坐在铜镜前癫狂大笑的模样,染着丹蔻的指甲正将毒粉混进给他的醒酒汤。
"这是......"沈昭踉跄扶住石桌,玄铁剑在青砖上划出火星。
"药香织梦。"林清晏将染血的绢帕按在他虎口处,迦南香混着血腥气冲散幻象,"将军现在信了?
这些信件的每个字,都浸着姐姐得逞时的狂喜。"
正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暗卫押着浑身瘫软的嫡姐经过月洞门时,她发间突然掉出半枚莲花铜符。
林清晏弯腰去捡,耳畔忽闻沈昭倒抽冷气——那铜符内侧竟刻着北境十六州的边防图。
"看来姐姐的戏台子,搭得比我想的还要大。"她状似无意地用裙摆擦过铜符,暗红锈迹突然在月光下洇出诡异纹路——是江湖杀手组织"血莲"的图腾。
沈昭的剑鞘重重砸在石阶上,惊飞满树栖鸦:"传我军令!
将林氏女囚入地牢,明日押送刑部!"他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林清晏染血的袖口,突然顿住:"你......"
林清晏正盯着掌心血迹出神,那滴从沈昭剑锋沾来的血,竟在她苍白肌肤上蜿蜒成半朵莲花形状。
听见呼唤慌忙攥紧手心,却撞进对方突然柔化的目光里。
"来人,送侧妃回房疗伤。"沈昭解下大氅裹住她单薄肩头,指尖在触到发间迦南香时微微发颤,"从今日起,东跨院用度比照正院。"
更夫敲响五更梆子时,林清晏倚在窗边看暗卫搬运证物。
阿棠捧着药碗絮叨:"姑娘既得了管家权,明日该去库房......"
"嘘——"她突然按住狂跳的腕间血脉。
夜风送来一缕陌生的药香,混在沈昭大氅沾染的沉水香里,像淬毒的蛛丝缠上后颈——是只有塞外才生长的鬼面罗刹花味道。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林清晏望着正院彻夜不熄的灯火,将毒蛾残翅磨成的粉末撒进香炉。
青烟升腾间,她瞥见沈昭留在案上的边防图抄本,某个墨迹未干的标记旁,隐约残留着与鬼面罗刹花相同的腥甜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