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里,林清晏的指尖掠过紫檀木药柜,青玉镯撞在黄芪抽屉上发出脆响。
她借着晨光挑起一绺晒干的鬼箭羽,殷红叶脉在掌纹间舒展成蛛网。
"侧妃仔细扎了手。"药童捧着金丝楠托盘经过,新裁的宝蓝裙摆扫过墙根青苔。
林清晏温声应着,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却沿着暗格缝隙游走。
昨日从沈昭披风沾染的鬼面罗刹花气息,此刻正蛰伏在第三层药屉深处——那里本该存放安神的合欢皮。
铜锁应声而开时,斜刺里伸来一截素白手腕。
苏青梧鬓边银簪晃着冷光,两指捏住半片枯叶:"侧妃可知,鬼箭羽遇朱砂会变作墨色?"
林清晏袖中香囊倏地发烫。
她记得这味道,三日前正院送来的安神汤里,就藏着这般若有似无的苦杏香。
眼前女子发间缠绕的当归气息,竟与沈昭大氅沾染的药香隐隐相合。
"苏姑娘对毒理颇有研究?"她佯装去取顶层的雪蛤罐,广袖拂落一包乌头粉。
苏青梧突然攥住她腕骨,指腹按在跳动的脉搏处:"三年前陇西瘟疫,有人用断肠草冒充甘草入药。"她挑起那包毒粉对着光,细碎晶体折射出孔雀尾羽般的诡谲蓝芒,"就像这掺了孔雀胆的乌头——侧妃可要当心。"
药房忽地灌进穿堂风,林清晏发间步摇撞在紫苏架上。
她望着苏青梧袖口若隐若现的黥纹,那是陇西药商世代相传的刺青。
晨光将两人影子绞成麻绳,缠住满地跳动的光斑。
"听说苏姑娘上月才进府?"林清晏突然将鬼箭羽按在对方掌心,"这药材入库记录,倒是三年前的笔迹。"
铜壶滴漏突然炸裂,水银珠子滚到苏青梧绣鞋边。
她蹲身去捡的刹那,林清晏嗅到浓烈的悲苦气息——是迦南香混着曼陀罗的腥甜,正从女子后颈的旧疤里渗出来。
"家父临终前攥着半片鬼箭羽。"苏青梧将碎瓷拢进帕子,血珠顺着指缝滴在乌头粉上,"这毒见血封喉,侧妃可知它还有个妙用?"
窗外传来侍卫换岗的甲胄声,林清晏忽然按住狂跳的太阳穴。
她指尖抚过药柜暗纹,无数情绪如毒蛇顺着经脉攀爬:惊恐的黄连味、怨毒的砒霜气、还有一缕...龙涎香?
"苏姑娘!"她猛地拽开最底层的抽屉,二十八个铜环叮当乱响。
本该存放雪莲的格子里,整整齐齐码着风干的鬼面罗刹花,每片花瓣都用金线绣着蝇头小字。
苏青梧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的血渍浸透三寸见方的《千金方》。
她将书页覆在鬼面罗刹花上,墨迹遇血竟显出藏头诗:"这花要配着边关的雪才能成毒,就像..."
远处传来沈昭的亲卫唤"侧妃"的呼声,林清晏迅速合拢暗格。
转身时袖中香囊擦过苏青梧染血的帕子,迦南香里忽然混进一丝熟悉的沉水香——与沈昭昨夜留在她房中的熏香一模一样。
"明日请苏姑娘来东跨院品茶。"林清晏将染血的《千金方》塞回对方袖中,指尖触到个硬物。
圆形的,带着细密齿痕,像是...半枚虎符?
更衣时,她发现中衣领口沾着片孔雀胆结晶。
烛火摇曳间,那抹幽蓝竟与沈昭盔甲上的异族图腾如出一辙。
(正文续)
苏青梧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她将染血的帕子团进掌心,抬脚碾碎滚落的水银珠,青砖上顿时蜿蜒出数道银蛇。
林清晏顺势将半开的抽屉抵在腰间,裙裾扫过时,两片鬼面罗刹花已藏进袖中暗袋。
"侧妃安好。"药童捧着碎成两半的铜壶滴漏跪在门口,额角还沾着廊下的霜花,"正院传话说晚膳要添道川贝枇杷羹。"
林清晏的指尖在紫苏叶上顿了顿。
枇杷叶该用蜜炙,而正院那位最忌甜食。
她瞥见药童宝蓝裙摆沾着朱砂粉末,正是方才苏青梧提及会令鬼箭羽变色的东西。
"正巧苏姑娘在此。"她摘下耳坠塞给药童,"劳烦姑娘替我配些活血化瘀的膏药,将军昨夜...咳。"尾音恰到好处地隐在袖口,露出腕间刻意掐出的红痕。
苏青梧突然抓起案上艾绒,青烟腾起的刹那,林清晏嗅到浓烈的决明子气息——是示警的味道。
果然窗外梅枝轻颤,积雪扑簌簌砸在琉璃瓦上,比落雪声更重三分的,是牛皮靴底碾过冰碴的动静。
"侧妃恕罪!"管家带着寒气撞开雕花门,玄色大氅上沾着马厩草料,"兵部急递的文书..."他阴鸷目光扫过苏青梧正在称量的孔雀胆,突然伸手去掀装雪蛤的陶罐。
林清晏踉跄着撞翻药秤,鎏金秤砣正砸在管家手背。
她借着搀扶动作将袖中毒粉抹在他袖口暗纹处,那是正院独用的苏合香线。
果然管家缩手如避蛇蝎,转而死死按住腰间佩刀。
"可是将军有恙?"她捏着染血的帕子去拭眼角,顺势将鬼面罗刹花的气息染在管家衣襟。
昨夜沈昭大氅上的异香,此刻正在对方银鱼袋上蒸腾出相同的纹路。
苏青梧突然掀开药炉,沸腾的汤药泼在青砖上。
腾起的白雾中,她将半枚虎符按进林清晏掌心:"此物遇热则显形。"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铠甲摩擦声,十八枚护心镜的反光刺得药柜上的铜环叮当作响。
林清晏反手将虎符塞进熬胶的鹿皮囊,滚烫的鱼鳔胶瞬间裹住那圈齿痕。
她扯落半边帷帐掷进火盆,焦糊味立刻盖过药香:"快取水来!
沈将军最爱的紫貂氅衣..."
管家拔刀的动作僵在半空。
火光映出他靴底暗红的痕迹,像极了边关特有的赤砂土。
林清晏想起那些鬼面罗刹花瓣上的金线小字,分明是西域番僧的密宗符文。
"都愣着做什么?"沈昭的亲卫长突然现身廊下,铁护腕上凝着冰棱,"将军传侧妃去书房研墨。"他鹰隼般的目光掠过苏青梧正在焚烧的《千金方》,灰烬里隐约露出半幅边关地形图。
林清晏将冻僵的指尖贴在暖炉上,青铜炉身的花鸟纹竟与沈昭盔甲的图腾完美契合。
她突然记起那包乌头粉里掺的孔雀胆,在陇西黑市,这种毒药常用来...驯养战隼。
"妾身换件衣裳便去。"她解开发间玉簪,青丝垂落时,袖中鬼面罗刹花轻飘飘落进煎药的陶瓮。
花瓣触水的刹那,金线绣的符文竟化作血丝,在药汤里游成一行小字。
苏青梧突然打翻陶瓮,滚烫的药汁浇灭炭火。
在腾起的青烟里,她用口型比了四个字:北疆急报。
(铺垫悬念结尾)
寒风卷着碎雪扑进药房,林清晏俯身去捡滚落的玉簪时,发现地砖缝隙里嵌着半片带冰碴的枯叶。
那叶脉走向,竟与鬼面罗刹花的金线纹路如出一辙——是只有极北之地才会生长的寒铁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