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簪子硌得林清晏掌心发疼。
她将簪尾浸在药酒里轻轻转动,珠光穿透殷红液体,照出宴客名单末尾的墨渍——那本该是御史夫人的位置,此刻却洇着团形似泪痕的污迹。
窗棂忽地扑进几片灰烬,粮仓余烬裹着沉香气撞进鼻腔,激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姑娘该更衣了。"丫鬟捧着锦缎要给她系披帛,指尖刚触到绣金牡丹纹便打了个颤。
林清晏盯着对方袖口沾的朱砂,忽地嗅到丝甜腻的桂花香,那是沈砚乳母惯用的头油味道。
她扶住妆台起身,鎏金铜镜映出廊下匆匆而过的杂役。
那人扛着的红木案几边缘沾满新鲜木屑,本该镶嵌螺钿的凹槽里,隐约露出半截淬毒的银针。
戌时的梆子声撞碎暮色时,沈砚正站在垂花门后抚弄玉扳指。
他望着鱼贯而入的宾客,目光黏在林清晏发间颤巍巍的东珠簪上。
那珠子足有龙眼大小,倒显得她细白的脖颈像是随时要被压折的苇杆。
"二公子安好。"林清晏经过时突然驻足,帕子不慎扫过沈砚腰间玉佩。
浓烈的沉水香扑面而来,其间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是西跨院那只被毒哑的鹦鹉的味道。
宴厅十二盏琉璃宫灯次第亮起,林清晏的座位紧挨着沈昭。
红木案几下的机关卡扣在她落座时发出极轻的咔哒声,沈砚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仿佛已经看见披帛撕裂时漫天飞舞的银针。
丝竹声起,沈昭突然将酒樽推至她面前:"喝。"
琥珀光在樽中晃荡,映出对面沈砚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林清晏端起酒樽的刹那,嗅到樽底飘出的苦杏仁味。
她指尖抚过案几边缘,那些木屑残留的恐慌情绪化作荆棘刺痛神经——是淬毒暗器特有的铁锈味。
"妾身敬将军。"她忽然旋身,广袖扫落沈昭案前的青玉镇纸。
酒液泼洒在青砖上腾起细小白烟,沈昭的玄铁护腕已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那支东珠簪。
满座哗然中,沈砚拍案而起:"这酒樽怎会有毒?"
林清晏腕间青铜铃突然震响,她借着沈昭的力道踉跄栽进他怀里,发间东珠不偏不倚撞开机关暗格。
淬毒银针擦着沈砚耳畔飞过,钉入他身后描金屏风时,正将"忠勇传家"的匾额扎出个透亮的窟窿。
"二公子小心!"林清晏惊呼着扯住沈砚衣袖,指尖精准挑断他腰间玉佩丝绦。
螭龙纹玉佩坠地的脆响中,沈昭的剑鞘已抵住沈砚咽喉:"解释。"
沈砚倒退半步撞翻案几,藏在下方的机簧弩箭突然弹射而出。
他慌忙扯过锦缎遮挡,却忘了自己袖中藏着控制机关的磁石。
三支短箭调转方向直扑面门,他狼狈翻滚时扯裂了织金蟒纹袍角,露出内衬上暗绣的螭龙纹——与引魂铃上的一模一样。
林清晏伏在沈昭肩头轻颤,鼻尖萦绕着沈砚袖中散出的沉水香。
那香气里裹着的惊慌与愤怒,正顺着琉璃灯影爬上厅堂梁柱。
她望着满地狼藉中闪烁的东珠,突然听见檐角传来鹦鹉断断续续的啼鸣。
沈昭的剑锋还滴着酒液,在满地碎玉中划出蜿蜒水痕。
林清晏腕间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她嗅到梁上飘来丝焦糊味——是粮仓灰烬里特有的陈米燃烧的气息。
(续写部分)
琉璃灯影在沈砚裂开的蟒袍上碎成千万片,他踉跄着扶住描金屏风,袖中磁石滚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林清晏垂眸盯着磁石表面暗红的血渍——是前日西跨院哑仆咽气前抓挠留下的痕迹。
"二公子袖中怎会有机簧暗器?"御史夫人突然用帕子掩住口鼻,她丈夫半月前刚弹劾过兵部私造军械。
满厅目光顿时聚在沈砚撕裂的衣摆,织金蟒纹裂口处隐约露出半截引魂铃的青铜残片。
沈昭剑锋擦过沈砚颈侧,挑开他腰间蹀躞带。
五六个药囊哗啦啦滚出来,其中靛青锦囊正渗出暗黄汁液——林清晏嗅到与西跨院鹦鹉食盒相同的苦艾味道。
"上月北疆战马暴毙,喂的就是这种毒芹粉。"沈昭靴底碾碎锦囊,瓷片扎进沈砚掌心。
他痛呼尚未出口,林清晏忽然轻扯沈昭袖口:"将军看这玉佩纹路。"
螭龙纹玉佩在青铜剑上磕出火星,借着灯火竟映出几行篆文。
林清晏指尖抚过被毒哑鹦鹉啄过的缺口,那里残留的怨恨气息突然化作实质——暗纹遇热显出的"兖州漕运"四字,与兵部失窃的盐引账册笔迹如出一辙。
满座哗然中,廊下突然传来鹦鹉嘶哑的啼鸣。
那鸟儿扑棱着断翅撞进宴厅,喙间竟叼着半截烧焦的账页。
林清晏认出是粮仓灰烬里特有的桑皮纸,纸角还沾着沈砚惯用的沉水香。
"二弟可要解释这些物件?"沈昭剑尖挑起燃烧的琉璃灯罩,火苗舔舐着玉佩发出诡异的青烟。
沈砚仓皇后退时踩中自己散落的磁石,后腰重重撞上机关弩箭的发射口。
三支短箭破空声里混着林清晏的惊呼:"当心!"她"慌乱"中扯落沈昭的玄铁护腕,金属撞击声恰好震开射向御史大夫的毒箭。
最后一支箭擦着沈砚发冠飞过,将他束发的玉冠钉在"忠勇传家"的匾额上。
宾客们的窃笑像滚油浇在沈砚脸上。
他披散着头发正要发作,忽见林清晏拾起那半截账页,葱白指尖正按在兖州知府的私印处——那里还残留着粮仓管事咽气前抓挠的血痕。
"够了!"沈昭挥剑斩断垂落的帷幔,玄色大氅将林清晏裹进怀中时,顺势收走了她掌心的玉佩残片。
他冷眼扫过瘫坐在地的沈砚:"明日自去祠堂领家法。"
更漏声穿过破碎的琉璃灯盏,林清晏倚在沈昭肩头轻颤。
她望着沈砚爬满血丝的眼睛,忽然嗅到丝新鲜墨香——是方才被他撕碎的宴客名单,此刻正混着朱砂在青砖缝里蜿蜒成血线。
沈砚扶着描金屏风起身,裂开的蟒袍下摆突然坠出个银铃铛。
林清晏瞳孔微缩,那正是嫡姐出嫁前夜,从她生母棺椁中盗走的引魂铃。
铃舌处沾着的陈年血迹,此刻正与她腕间青铜铃共振出呜咽般的声响。
"弟媳好手段。"沈砚咧嘴笑时扯动嘴角伤口,染血的玉扳指突然弹向林清晏面门。
沈昭挥剑格挡的刹那,扳指内暗藏的磷粉遇风自燃,在厅堂上空炸开朵幽绿的鬼脸焰火。
林清晏借着焰火光亮,瞥见沈砚用带血指尖在屏风上勾画符号。
那是漕帮联络的暗记,最后一笔却突兀地断在"兖"字水纹处——与三日前溺毙在荷花池的账房先生指甲缝里的淤泥图案完全相同。
梆子声撞碎二更天的寂静时,沈砚已消失在后院的浓雾里。
林清晏俯身拾起半片带血的玉佩,借着残灯看见内侧刻着行小字:癸未年惊蛰,暗流当渡。
檐角鹦鹉突然发出声尖锐的"咕啾",振翅时抖落的灰羽正飘向东南角小厨房。
那里隐约传来瓦罐碎裂声,混着粮仓余烬特有的焦苦味,在夜风里酿成新的风暴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