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晏指腹还沾着账册上未干的霜花,喉间铁锈味突然被某种熟悉的冷香刺破。
她踉跄着扶住沈昭手臂,任由那缕浸着雪松气息的檀香顺着鼻腔钻进天灵盖——是玄霄国师半月前赠她的安神香味道。
"将军府的湘妃竹..."她攥紧沈昭的麒麟纹护腕,指尖点向账册夹层,"三皇子母族与兵部的勾连,最后都绕不开太清殿的香灰。"
沈昭瞳孔骤缩。
前日面圣时,玄霄亲手呈给陛下的鎏金香炉里,正燃着这种混着金箔的雪松檀香。
他反手将账册拍在案上,镇纸压住被血迹染透的"陆"字印章:"李副将!"
门外传来甲胄碰撞声,李修远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雪粒子。
当看清林清晏苍白的唇色,年轻副将握刀的手背暴起青筋:"将军,西大营三千精骑已换上巡防营装束,今夜子时..."
"再添两成火油。"林清晏突然打断,从袖中抖出个青瓷药瓶。
昨夜她佯装咳血浸透的丝帕上,此刻正凝着几点诡异的靛蓝——正是玄霄道袍内衬的颜色。
沈昭的拇指重重碾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
三日前这双手还因触碰染毒的药碗起满红疹,此刻却稳稳将假兵符塞进李修远怀中:"烦请将军放出风声,就说老夫人急火攻心,咳出了半块虎符。"
更鼓敲过三响时,林清晏正对着铜镜调整发间素银簪。
镜中忽然映出窗外飘摇的灯笼,靛蓝绸布裹着的竹骨被风吹得咯吱作响——与玄霄占星阁檐角挂的招魂幡如出一辙。
"该换药了。"沈昭掀帘进来,玄色大氅还带着地窖寒霜。
他掌心躺着枚刻着双鱼纹的铜钥匙,正是今晨从溺毙的掌钥太监身上搜出来的赝品。
林清晏就着他递来的药碗轻嗅,苦味里果然混着丝雪松气息。
她佯装手抖泼了半盏汤药,任褐色的药汁在青砖上蜿蜒成古怪符咒——正是兵部密函上常见的封印纹样。
"老夫人咳血昏迷"的消息传开时,玄霄正在太清殿占星。
龟甲裂开的纹路映着香炉青烟,他忽然用银剪挑断三根灯芯,看着骤然昏暗的殿宇轻笑:"告诉三皇子,子时三刻开玄武门。"
戌时的将军府已挂满白幡。
林清晏跪在灵堂角落,借着烧纸钱的火光,看清往来吊唁者靴底沾着的靛蓝香灰。
当第七个腰佩双鱼铜钥的仆从经过时,她突然捂住口鼻剧烈咳嗽,染血的帕子恰巧飘落在对方衣摆。
"夫人节哀。"仆从弯腰拾帕的瞬间,林修远的剑鞘已抵住他后颈要穴。
沈昭捏碎那人藏在牙缝的毒囊,剥下他里衣上绣着的星宿纹——二十八宿正对应玄霄豢养的死士数目。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雪粒砸在窗棂上。
林清晏伏在沈昭肩头假寐,耳垂却绷得笔直。
当远处传来玄武门特有的犀角号声时,她突然咬破舌尖,将血珠弹向屋檐某片靛蓝碎瓦。
瓦片应声碎裂的刹那,三百弓弩手从灵堂地砖下破土而出。
沈昭挥剑斩断白幡,露出后面寒光凛凛的连发弩机,对着夜空绽开的靛蓝烟花冷笑:"国师可知晓,玄武门的护城河...今夜格外热闹?"
玄霄立在占星阁顶楼时,手中罗盘突然疯狂转动。
他看着本该涌向玄武门的靛蓝焰火竟在将军府上空炸开,袖中暗藏的兵符烫得掌心发疼。
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惊起满城寒鸦扑棱棱飞过皇城飞檐。
一片靛蓝碎帛飘落在他摊开的掌心,边缘银纹在月光下泛着血色——那本该是浸泡过三皇子心头血的密令,此刻却洇着林清晏特调的紫参药香。
(续写)
玄霄五指收拢的瞬间,碎帛间升起的紫参药雾突然凝成尖刺。
他后仰避开直取咽喉的毒雾,道冠却被削落半截,露出内层暗绣的北斗七星纹——正是三日前林清晏在药渣里发现的星宿图残片。
"国师大人走得好急。"林清晏的素银簪不知何时插在了太清殿门槛的凹槽里,正卡住玄霄企图启动的密道机关。
她指尖还沾着方才咬破舌尖的血,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赤痕,将对方退路圈成八卦困阵。
沈昭的剑锋擦着玄霄耳际钉入廊柱,震落七盏长明灯。
灯油泼洒的刹那,李修远带兵撞开朱漆大门,火把照亮玄霄道袍下摆——那里洇着块巴掌大的靛蓝污渍,正是林清晏昨夜故意打翻在占星图上的紫参汤药。
"好个药香欺霜!"玄霄突然撕开道袍前襟,露出心口纹着的双鱼吞月图。
暗红纹路遇风便涨,竟将围拢的士兵震退三步。
他袖中飞出的符纸沾血即燃,化作七只靛蓝焰鸟扑向殿外马车。
林清晏猛地扯断腰间香囊,各色药粉混着雪粒漫天飞扬。
当第三只焰鸟撞上沈昭的剑刃时,她突然旋身将发间银簪掷向马车顶棚——那里正渗出丝缕混着龙涎香的雪松气息,与玄霄身上味道分毫不差。
"金蝉脱壳!"沈昭暴喝一声劈开车厢,木屑纷飞间露出具套着玄霄道袍的草人。
草人胸口插着半截桃木剑,剑柄缠着的靛蓝丝线正通向护城河方向。
林清晏突然跪倒在地,掌心按住浸透药汁的青砖。
浓烈的悲伤气息裹着铁锈味冲入鼻腔,她颤声指向东南角:"他在水榭......咳咳......用我的血......"
沈昭揽住她后腰腾空而起,踏着飞檐残雪疾驰。
李修远率兵撞开水榭木门的瞬间,数百条靛蓝绸带从梁上垂落,每根都系着浸过毒液的铜铃。
铃音荡开的涟漪里,玄霄真身正立在八卦阵眼,脚下踩着块刻满咒文的龟甲。
"晚了半柱香。"玄霄靴底碾碎龟甲,裂纹竟与星图中紫微垣位置重合。
他从袖中掏出的青铜罗盘突然疯狂旋转,二十八道星芒刺破屋顶积雪,"本座倒要看看,林姑娘的血......还够破几次阵?"
林清晏抹去唇边血渍,突然将染血的帕子抛向阵中。
帕子上的紫参药香与星芒相撞,竟在半空凝成冰晶。
她借着沈昭掌风送力,足尖轻点冰晶跃至阵眼,发间银簪直刺罗盘中央的太极鱼眼。
"铛——"
金石相击的脆响震落梁上积雪,罗盘裂开的缝隙里突然涌出浓黑雾气。
玄霄狂笑着撕开左手绷带,露出截森森白骨。
骨节上嵌着的墨玉扳指泛起血光,将整座水榭笼罩在诡谲的靛蓝光晕里。
沈昭的剑锋距玄霄咽喉仅剩三寸时,扳指突然爆出刺目强光。
林清晏嗅到空气里炸开的腐臭味,那是混着尸油与曼陀罗的香气,比她此生闻过的任何绝望都要浓烈百倍。
"小心!"她扑倒沈昭的刹那,墨玉扳指中钻出的黑影已凝成巨蟒形态。
玄霄道袍被暴涨的黑气撕成碎片,露出心口完全变成靛蓝色的双鱼吞月图。
阵中星芒骤然转为血红,映得他瞳孔似两簇鬼火摇曳。
水榭四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李修远带人布下的铁索阵竟开始自燃。
林清晏扯落腰间所有香囊砸向地面,各色药粉与黑影相撞发出滋滋声响。
当最后一包雄黄粉见底时,她突然摸到沈昭塞来的冰凉物件——是那枚从溺毙太监身上取得的双鱼纹铜钥匙。
玄霄的狂笑戛然而止。
钥匙插入罗盘裂缝的刹那,整座太清殿的地砖同时震颤。
墨玉扳指发出的黑雾被某种无形之力撕扯着倒流,玄霄心口的双鱼纹路突然渗出靛蓝血珠。
他死死按住扳指,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你们竟敢......"
林清晏突然将染血的银簪刺入自己掌心,血珠顺着钥匙纹路渗进罗盘。
当第七滴血浸透太极鱼眼时,青铜罗盘发出洪荒巨兽般的嗡鸣,二十八宿星图竟脱离盘面悬浮半空,将黑影牢牢钉在阵中。
"就是现在!"沈昭的剑锋穿透星图间隙,却在触及玄霄心口的瞬间被猛然弹开。
墨玉扳指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某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从裂隙中渗出,连呼啸的北风都凝滞在半空。
玄霄七窍开始涌出靛蓝色血沫,嘴角却扯出扭曲的笑纹。
他染血的指尖抚过扳指裂纹,声音像是从深渊里挤出来的:"你们当真以为......本座豢养二十八宿......只为谋反?"
扳指彻底碎裂的刹那,整条护城河的冰面同时炸裂。
冲天而起的水柱里翻滚着无数靛蓝符咒,将血色星图染成诡异的深紫。
林清晏的药香感知力在剧痛中暴涨,她突然看清每个符咒里都蜷缩着张痛苦的人脸——正是这些年失踪的钦天监官员。
沈昭挥剑斩断袭来的水龙卷,揽着林清晏急退。
玄霄的身影在符咒包裹中逐渐虚化,嗓音却如附骨之疽钻入众人耳膜:"双鱼吞月局才开了第一重,好好享受本座留在将军府的......"
余音被巨响吞没,墨玉扳指的残片突然凝成颗漆黑珠子。
珠子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宿纹路,散发出的气息压得最近的三名士兵口鼻喷血。
当珠子开始顺时针旋转时,连屋檐垂落的冰棱都诡异地悬停空中,仿佛整片天地都被拽进了某种粘稠的琥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