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上的沉香灰鸽扑棱翅膀时,林清晏正对着裂开的古檀木屏风出神。
指尖抚过裂纹边缘,药香裹着浓烈的怨毒钻进鼻腔,像浸了砒霜的蛛丝缠住咽喉。
"少夫人当心!"扫洒丫鬟突然惊叫。
林清晏旋身后退半步,半截断裂的银剪擦着鬓角钉进屏风。
裂痕处渗出暗红汁液,将今晨供奉的千机引药囊腐蚀出焦黑破洞。
沈昭的玄铁扳指突然从后头抵住她后腰:"这月第三回了。"
他语气比檐角冰锥还冷,掌心却滚烫地包住她冰凉指尖。
林清晏嗅到他战甲上残留的伽蓝香,混着铁锈气在喉间凝成硬块——和昨夜飘进正厅的夜风如出一辙。
"西厢房丢了两套鎏金茶具。"沈郡主提着裙摆跨过月洞门,发间红珊瑚珠串叮当作响,"更稀奇的是,库房锁头完好无损,偏生少了三坛暹罗进贡的沉香酒。"
林清晏的素银簪子突然滚落在地。
簪头磕碎的瞬间,几缕药粉渗进石缝,转眼开出米粒大小的蓝花。
她弯腰拾簪时,绣鞋尖不着痕迹地碾碎花苞,混着沉香灰的汁液染脏了银线滚边。
暮色四合时,老夫人房中的守夜丫鬟突然发了癔症。
那丫头举着烛台满院疯跑,口中嚷着"红眼睛的鸽子要吃人",最后栽倒在林清晏每日必经的九曲桥上。
"少夫人救命!"小丫鬟攥着她裙角抽搐,"奴婢看见、看见..."
林清晏蹲身搀扶的刹那,鼻尖擦过对方衣领。
腐坏的檀香气混着嫡姐惯用的鹅梨帐中香,毒蛇般钻进她七窍。
后颈千机引药渍突然灼烧起来,烫得她险些捏碎藏在袖中的药囊。
"送她去药庐。"沈昭的声音裹着夜露砸在青石板上。
他玄色大氅扫过林清晏发顶,带起的气流掀开小丫鬟后领——三道抓痕正渗着掺了朱砂的脓血。
二更梆子响过三声,林清晏独自跪在祠堂擦拭祖宗牌位。
供案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扯成细长的鬼魅。
当指尖触到第三块灵牌时,药香像细针般刺入太阳穴。
「沈砚那蠢货倒是好用」,嫡姐甜腻的嗓音混着沈氏阴冷的笑,「明日把将军书房那方龙纹砚...」
冷汗浸透中衣时,外头传来瓷器碎裂声。
林清晏扶着供案踉跄起身,发间新换的碧玉步摇突然断成两截。
她盯着滚落台阶的玉坠,忽然朝虚空轻笑:"劳烦姐姐替我捡回来可好?"
树影婆娑的廊柱后,沈砚的皂靴堪堪停在玉坠三寸外。
这庶房少爷举着半截迷香筒进退不得,额角胎记在月光下涨成紫红色。
五更天未明,沈昭的书房突然走水。
等众人扑灭火势,林清晏的绣鞋早已踏遍每寸焦土。
她在废墟里拾起半片未燃尽的账册,药香裹着铁锈气漫过舌尖——正是那日玄霄咳出的血符气息。
"将军请看。"她将残页铺在沈昭案头,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点某处墨痕。
沈昭的喉结重重滚动。
焦糊的"军械"二字旁,赫然印着半枚胭脂唇印——与嫡姐昨日戴的赤金点翠护甲严丝合缝。
晨雾散尽时,沈郡主红着眼眶撞开东厢房门:"阿晏快逃!
母亲带着家法往这边..."话音戛然而止。
林清晏正对镜描眉,妆奁里躺着老夫人赏的翡翠镯子。
铜镜映出她唇角梨涡:"劳烦郡主把西跨院第三棵桂树下的陶瓮挖出来——记得用我妆台底格的鹿皮手套。"
当沈氏举着所谓"赃物"闯进来时,林清晏刚巧端起描金茶盏。
滚水浇在陶瓮里挖出的沉香酒坛上,蒸腾的雾气中浮起数枚带血指甲盖——与那小丫鬟颈后抓痕分毫不差。
"这指甲上的蔻丹..."沈郡主突然捏着鼻子后退,"怎么像是大婚前日,嫡姑娘赠我的那盒西域胭脂?"
林清晏望向窗外惊飞的灰鸽,素手抚过腰间突然断裂的玉禁步。
沈昭佩剑的玄铁吞口擦着她指尖掠过,削下半片飘落的素心兰花瓣。
那花瓣坠地时,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巨响。
众人赶去时,只见供着暹罗地图的暗格洞开,本该在边疆巡防的沈砚正蜷缩在祖宗牌位下,怀里抱着缺失最后一道朱砂痕的龙纹砚台。
沈昭的剑尖挑开砚台底部暗层时,一缕鹅梨香混着铁锈气窜了出来。
林清晏的绣鞋碾过满地碎瓷,突然弯腰拾起半片沾着蔻丹的碎玉——正是三日前嫡姐摔断的那支点翠步摇缺失的尾端。
"这龙纹砚的沉香墨条..."她将碎玉按在账册残页的胭脂印上,"若妾身没记错,该是将军大婚时圣上御赐的贡品?"
沈郡主突然倒抽冷气。
她掀开沈砚的衣襟,三道新鲜抓痕正渗着掺朱砂的脓血,与守夜丫鬟颈后的伤口如出一辙。
林清晏的素帕拂过伤口,帕角暗绣的素心兰突然变成乌紫色。
"阿晏当心!"沈郡主拽着她急退两步。
沈砚突然抽搐着吐出黑血,溅在供案上的千机引药囊竟嘶嘶冒出青烟。
林清晏的玉禁步突然发出细碎铃音,震得祠堂梁柱簌簌落灰。
嫡姐就是在这时闯进来的。
她鬓发散乱举着半截断簪,翡翠镯子磕在门框上发出脆响:"这暗格钥匙分明在妹妹妆奁..."
话音戛然而止。
林清晏的妆奁不知何时出现在供案,底层暗格里静静躺着暹罗沉香酒的泥封,封蜡上还沾着西域胭脂的鎏金粉。
沈昭的佩剑突然出鞘,剑锋划破嫡姐袖口——三枚带血指甲盖正正掉在沈砚吐出的黑血里。
"姐姐的鹅梨帐中香..."林清晏突然咳嗽着跌坐圈椅,袖中滑落的药囊滚到嫡姐脚边,"混着玄铁锈气,闻着倒是比御医院的安神香更提神。"
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战甲肩头的护心镜不知何时裂了道缝,镜面倒映着嫡姐瞬间惨白的脸——那处裂痕边缘,分明沾着西域胭脂特有的鎏金粉末。
五更天的梆子惊飞了祠堂顶的灰鸽。
林清晏倚着沈昭臂弯跨过门槛时,突然回头轻笑:"姐姐可知伽蓝香遇上千机引,会变成追踪用的萤粉?"她指尖弹落些许药沫,月光下竟闪着幽蓝微光。
三日后将军府夜宴,嫡姐"不慎"打翻的酒液泼在林清晏裙裾。
当夜西跨院便遭了贼,偏那贼人翻墙时被染着萤粉的皂靴出卖行踪——正是沈氏陪嫁的哑仆。
霜降那日,林清晏在梅园捡到个缠着金线的桐木偶人。
当沈昭的剑尖挑开偶人腹部时,半片带血的账册残页飘了出来,墨迹竟与书房烧毁的军械名录笔迹相同。
子夜打更声里,林清晏对着铜镜取下碧玉耳珰。
镜面忽然映出窗外掠过的灰鸽,那鸽子爪间金线在月光下一闪,分明系着半枚裂开的伽蓝香佩——与玄霄那日咳血时攥着的香囊如出一辙。
后墙根的老桂树突然簌簌落花,林清晏的绣鞋碾过满地碎金。
她弯腰拾起片染着铁锈气的桂叶时,药香突然裹着狱中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那味道,像极了玄霄诏狱铁栏上经年的血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