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传媒的咖啡杯在程锦手中已经转了三圈。杯中的拿铁早已冷却，表面凝结的奶泡像一张渐渐失去形状的地图。

"程总监，我们的条件您还满意吗？"天辰的HR总监王莉微笑着推过一份合同，"薪资是您现在的基础工资1.8倍，加上年终绩效，年薪轻松过百万。"

程锦的目光扫过合同上那个诱人的数字。在星翰风雨飘摇的此刻，这份offer简直是救命稻草。但她的思绪却不断闪回昨天刘天雄办公室里那场荒谬的质询，以及那份她几乎没参与却被栽赃的星辰项目报告。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程锦合上文件夹，"能带回去看看吗？"

王莉的笑容僵了一瞬："当然可以。不过..."她压低声音，"我们听说星翰的裁员名单周五就会公布。提前行动总是更有利，您说呢？"

离开咖啡馆，程锦站在初夏的阳光下，却感到一阵寒意。她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秦毅的电话。响了六声，转入语音信箱。这已经是她这两天打的第七个电话了，全部无人接听。

"是我。"程锦对着录音说道，"星辰项目出了问题，他们说我签的文件有问题...我知道我没签过最终版本。有人在搞鬼。如果你知道什么，请回电。"

挂断电话，程锦决定回公司一趟。无论是否接受天辰的offer，她都得取回自己的东西，至少要弄清楚星辰项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星翰传媒的前台空无一人，保安也换成了陌生面孔。程锦刷工卡时，系统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抱歉，程总监，"新保安尴尬地说，"您的卡好像失效了。"

"什么？"程锦夺过工卡又试了一次，同样的错误音。她的权限被取消了，就在被"暂时调岗"的第二天。

"我上去拿个人物品。"程锦强硬地说，"刘总监批准的。"

保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行了。电梯上升的28秒里，程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28楼一片昏暗，只有应急灯亮着。她的工位已经被清空，电脑主机不翼而飞，抽屉里私人物品被胡乱塞进一个纸箱，上面贴着"程锦-取走"的标签。

"找什么呢？"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程锦转身，看到张维倚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领带松开，满脸得意。

"我的电脑。"程锦冷冷地说，"里面有私人文件。"

"配合调查被收走了。"张维啜了一口酒，"别担心，IT会'妥善处理'的。"他意有所指地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程锦的胃部一阵绞痛。她的电脑里有大量工作笔记，包括一些对张维不利的记录——他私自接触客户、虚报预算的证据。如果这些被删除...

"星辰项目的文件，我从未签过最终版本。"程锦直视张维的眼睛，"有人篡改了签名页。"

张维夸张地摊手："这话跟刘总监说去。不过..."他走近几步，酒气喷在程锦脸上，"现在秦毅倒台了，没人罩着你了。聪明人应该学会站队。"

程锦后退一步："是你干的。"

"证据呢？"张维冷笑，"没证据就是诽谤。考虑到你现在的情况..."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纸箱，"天辰的offer是不是很诱人？"

程锦浑身发冷。张维怎么会知道天辰的事？除非...

"你和天辰有联系。"她突然明白了，"你想赶走我，为什么？"

张维没有正面回答："职场如战场，程总监。有时候，某些人挡了路，就得..."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程锦抱起纸箱准备离开，却听到张维办公室传来一阵熟悉的铃声——是她私人手机的铃声。

"你拿了我的手机？"程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调查需要。"张维耸耸肩，"放心，会还给你的。不过..."他看了眼手表，"现在你应该赶紧回家，说不定会有惊喜。"

程锦几乎是跑出公司的。她拦了辆出租车，不断催促司机开快点。张维最后那句话让她毛骨悚然。什么惊喜？他们还想做什么？

到家门口，程锦立刻察觉不对劲——门锁有被撬动的痕迹。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公寓里一片狼藉，抽屉全被拉开，文件散落一地。书架上的书被翻过，连床垫都被掀了起来。

程锦双腿发软，靠在墙上才没有跌倒。有人彻底搜查了她的公寓，而且手法专业，不是普通小偷。她的第一反应是报警，但转念一想——如果这和张维、刘天雄有关，报警可能正中他们下怀。

她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相框，那是她和父母去年旅游的合影。玻璃碎了，但照片完好。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书架上那本秦毅送的设计书不见了。

程锦跌坐在沙发上，大脑飞速运转。张维在找什么？她和秦毅的工作往来都是公司邮件，没有纸质文件。除非...他们以为秦毅给了她什么证据？

手机突然震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别回公司。今晚8点，老地方见。——Q」

程锦的心跳加速。Q是秦毅的代称，但这不是他的号码。什么老地方？他们从未有过"老地方"。除非...

她猛然想起一个月前，他们曾在那家胡同小馆吃过饭。当时秦毅说那里"安静，适合谈事"。会是那里吗？

晚上七点四十五，程锦坐在小馆最里面的位置，面前的一壶菊花茶已经凉了。店里人不多，老板在柜台后看报纸，偶尔好奇地看她一眼。

八点整，门帘被掀开。进来的不是秦毅，而是IT部的林向阳。他环顾四周，看到程锦后快步走过来。

"程姐，"他压低声音，"秦总让我来的。"

程锦的心沉了下去："他人在哪？为什么不自己来？"

林向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他被总部的人24小时监视，不能联系你。这里面有你要的东西。"他又掏出程锦失踪的手机，"你的手机。我恢复了被删除的数据。"

程锦接过手机和纸袋，手指微微发抖："张维为什么针对我？"

"因为你离秦总太近，知道得太多。"林向阳紧张地看了眼门口，"张维和刘天雄是一伙的，他们想借收购之机清洗秦总的亲信，然后卖掉公司核心资产中饱私囊。"

程锦倒吸一口冷气："星辰项目的陷阱..."

"签名页被替换了。"林向阳点头，"你的签名是从其他文件扫描合成的。秦总已经拿到了原始文件，但需要时间证明。"

程锦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叠银行流水单和邮件打印件。她快速浏览，发现是张维和一个英文名账户的频繁资金往来，最近一笔就在上周，金额高达五十万。

"这是..."

"李媛的海外账户。"林向阳证实了她的猜测，"张维付钱让她诬告秦总性骚扰。他们计划先搞臭秦总名声，再借收购之机把他踢出局。"

程锦的手紧紧攥住那些文件，纸张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响声。一切都说得通了——张维的突然得势，李媛的"巧合"出现，甚至天辰传媒的及时挖角...

"秦总让我转告你，"林向阳继续说，"接受天辰的offer，远离这场风暴。你的安全最重要。"

程锦猛地抬头："什么？那他呢？"

林向阳苦笑："他有自己的计划。但需要你..."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接完电话，林向阳脸色大变："我得走了。保安部在查监控，可能已经发现我接触过你的电脑。"他匆匆起身，"程姐，小心张维。他不是一个人在行动。"

林向阳离开后，程锦独自坐了很久，反复翻看那些证据。秦毅一直在暗中调查张维，甚至不惜冒险保护她。而她差点就接受了天辰的offer，一走了之。

回到家，程锦泡了杯浓咖啡，开始彻夜研究那些文件。凌晨三点，她发现了一个关键点——张维和李媛的资金往来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了，远早于收购传闻。这意味着，诬陷秦毅的计划蓄谋已久，收购只是提供了实施机会。

清晨六点，程锦终于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刺耳的门铃声惊醒了她。透过猫眼，她看到秦毅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得吓人，右手扶着门框，像是随时会倒下。

程锦赶紧开门。秦毅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她身上。他浑身滚烫，额头布满冷汗，呼吸急促而浅。

"你怎么..."程锦扶他进屋，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被温度吓到，"你在发烧！"

"偏头痛...发作。"秦毅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药...没用了..."

程锦扶他到沙发上躺下，匆忙找来冰袋和毛巾。秦毅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眼镜歪在一边，镜片上沾着汗水和指纹。

"去医院吧。"程锦焦急地说。

秦毅摇头："不能...被看到...现在..."

程锦翻出家里的止痛药，扶他吃下，然后用冰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秦毅紧闭双眼，睫毛在苍白的面容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此刻的他与平日里那个不可一世的副总裁判若两人，脆弱得让人心疼。

"为什么冒险来找我？"程锦轻声问，"林向阳已经传话了。"

秦毅微微睁开眼："他...被发现了。今早...停职调查。"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担心...他们对你..."

程锦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秦毅在自己被调查、病痛发作的情况下，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她的安全。

"别说话了，休息会儿。"她换了一条冰毛巾，"我去给你倒点水。"

起身时，程锦不小心碰掉了秦毅的公文包。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药盒、文件夹、笔记本。她蹲下去捡，无意中看到笔记本翻开的一页，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程锦知道不该窥探他人隐私，但好奇心最终占了上风。那是一份详尽的评估笔记，记录了她入职以来的每一个项目表现，旁边是秦毅工整的批注：

「程锦-蓝海项目：创意8分，执行9分。对客户需求把握精准，但情绪管理需加强。」

「程锦-创新竞赛：团队协作明显进步。潜力超出预期，考虑Q3晋升高级总监。」

最后一条笔记是一周前的：「程锦面对危机表现出的勇气与忠诚，远超预期。必须保护她远离张维的陷害。」

程锦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这本笔记证明，秦毅一直在密切关注她的职业发展，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规划晋升路径。

"水..."秦毅虚弱的声音传来。

程锦赶紧合上笔记本，倒了杯温水回来。秦毅的状况稍微好转，能自己撑起身子喝水了。他的眼镜已经摘掉，眼睛在病痛中显得格外深邃。

"看到笔记了？"他突然问。

程锦的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秦毅的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些，"本来就是...写给你的。"

"给我？"

"职业发展评估。"秦毅试图坐直，"每个核心下属...我都有记录。"他停顿了一下，"虽然...你一直是最特别的那个。"

这句话让程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假装整理散落的文件，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林向阳说你有计划？"

秦毅点点头，疼痛似乎减轻了些："收集了足够证据...但需要最后一块拼图。"

"什么拼图？"

"星辰项目的原始合同。"秦毅的声音恢复了少许力量，"张维替换了签名页的那份。我怀疑在..."

"刘天雄手里？"程锦猜测。

秦毅摇头："李媛。她习惯...留一手。"

程锦突然想起什么："我的公寓昨天被翻过。他们拿走了你送我的那本书。"

秦毅的眼睛猛地睁大："书里有东西？"

"没有啊..."程锦困惑地说，"就是那本设计年鉴。"

秦毅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那本书...扉页。"

程锦回忆了一下："你写了'给最懂视觉语言的策略师'..."

"不是字。"秦毅挣扎着坐起来，"纸。那张扉页...是特制纸，有隐形标记。能证明...文件被篡改的技术证据。"

程锦瞪大眼睛："你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不是针对...这种情况。"秦毅苦笑，"只是职业习惯...重要文件留痕。"

程锦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现在证据在李媛手里？她会交给张维吗？"

"不会。"秦毅肯定地说，"她会...要更高价码。"他试图站起来，却因眩晕又跌回沙发，"需要...找到她..."

"你别动。"程锦按住他的肩膀，"告诉我李媛可能在哪，我去找。"

秦毅摇头："太危险...张维的人...可能在监视她。"

"我有个主意。"程锦拿出手机，"但需要你配合演场戏。"

她拨通了李媛的电话，按下免提。响了六声后，一个优雅的女声接起来："程小姐？我正想联系你呢。"

"李女士，"程锦刻意让声音显得慌乱，"我需要马上见你。关于秦毅的事...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比如？"

"比如..."程锦看了秦毅一眼，"他送我的那本书。里面有东西，对吗？"

李媛的呼吸声明显变重了："你在哪？我现在过来。"

挂断电话，程锦和秦毅对视一眼。计划开始了。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