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入京

夜色笼罩下的如意客舍显得格外安静，檐角悬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姑娘，天色不早了，咱们今晚就在这歇了。"

张嬷嬷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温润的玉佩，双手递到程念安面前。

"这是夫人让我带给你的，这一路上我可都好好保管着。眼看着明儿个就要进京了，老奴这就把它还给你。"

程念安伸出纤细的手指接过玉佩，指尖缓缓摩挲着那熟悉的纹路。玉佩泛着柔和的光泽，在烛光下映得她的眼眶微微发红。

她来自盛北国南边的一个小镇，父亲曾是朝中将军，只因获罪被贬谪到那偏远之地。如今新帝即位，广选秀女，她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张嬷嬷离开后，程念安走到窗前正准备关上窗户，指尖刚搭上微凉的木框，骤起的风声里藏着锐响。下一秒，一支箭已穿透空气，狠狠钉在她的眉心。温热的血顺着箭杆蜿蜒而下，糊住了她的视线，她张了张嘴，想唤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最终只随着身体的坠落，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

她倒下去的瞬间，窗外的阴影里有人收回了弓，而她摊在地上的手，还保持着想要关窗的姿势，掌心里攥着的，是方才刚收到的、母亲让张嬷嬷给她的玉佩。

京都。

一辆雕花马车在待月阁前停稳，车帘轻启，先有两名青衫婢女垂首下车，随后才扶出一位身着杏黄衣裙的女子。她裙摆绣着的缠枝莲纹沾了点暮色，刚站定，早候在阁前的婢女便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而后引着主仆三人，缓缓步入了待月阁内。

黄裙女子的裙摆刚扫过待月阁的门槛，巷口便传来车轮碾石的脆响。

新马车停稳车帘被一只戴着素银镯子的手掀开，先下来的是身着深灰布衫的张嬷嬷，她鬓角沾着些风尘，却依旧身姿端正身后跟着个低眉顺眼的婢女。

嬷嬷回身搀扶出一位面纱遮脸的柔弱女子，那女子脚步轻浅，全靠嬷嬷着力支撑。

待月阁的婢女上前询问身份，张嬷嬷递过一块信物腰牌。婢女验看无误后，当即躬身引路，将他们领入阁中。

待月阁

婢女走在前面，青布裙裾擦过二楼走廊的朱红廊柱，留下极轻的声响。廊顶垂着的竹帘被穿堂风掀动一角，漏进些夕照的暖光，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影。行至尽头，她停在一扇雕缠枝海棠的木门前，推门时门轴发出一声低哑的“呀”。

“这便是姑娘的房间。”

婢女侧身让开，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看向张嬷嬷和那位小婢女，声音是规矩的平直的开口“按待月阁的规矩，二位得在天黑前离开。若没别的事，奴婢先退下了。”

小婢女扶着自家小姐的胳膊，进了屋里。

张嬷嬷目光先扫过屋内，趁婢女转身的空当，飞快从帕子里摸出两锭沉甸甸的碎银，指尖捏着塞到对方手里。

银子的凉意透过薄布传来，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恳切：“我家小姐打小畏寒，夜里也睡不安稳，往后在阁里的饮食、炭火这些琐事，还望姑娘多费心照看。”

婢女指尖一沉，飞快将银子攥进腰间绣袋，眼角余光掠过高高的门槛，见廊下并无旁人，才松了松肩，声音软了些：“这位嬷嬷放宽心，这些小事我记着了。”她朝门内瞥了眼，见那位小姐正望着窗台上的青瓷瓶出神，便知趣地福了福身，“奴婢秋禾，有事您喊一声就成。不扰二位说话了。”

秋禾的脚步声顺着木梯渐渐远了，最后连竹帘晃动的声响也歇了。房内的沉水香漫上来，张嬷嬷望着那与自家小姐相似的背影，喉间忍不住发紧。

“进来，把门带上。”

女子的声音像淬了冰，从房内沉沉飘出，没有半分起伏。张嬷嬷心头一紧，忙轻手轻脚推开门迈进去，反手将梨木房门合严，门轴“咔嗒”一声轻响，倒成了这死寂里唯一的动静。

她抬眼望去，只见女子已经斜倚在软榻上，玄色披风垂落于地，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枚玉扣。

婢女月儿则瑟瑟发抖的跪在一侧。

张嬷嬷再也忍不住，泪珠“啪嗒”砸在衣襟上，哽咽着问：“老奴已经依您的吩咐，送您进了待月阁。可我家小姐尸骨未寒，您到底还想怎样？”